井底。
时间仿佛被厚重的淤泥和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成了碎片。赵启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与混乱的信息洪流中沉浮、挣扎。警世钟的余波如同沉重的巨锤,一次次轰击着他的灵魂;龟甲核心的苍茫意志则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破碎的星图、崩裂的山河、九鼎的悲鸣、还有那如同海啸般汹涌的、关于这片大地亘古秘密的碎片…疯狂地冲击、撕扯着他脆弱的精神壁垒。
“呃…啊…”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龟甲上,身体因剧痛而痉挛,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七窍中渗出的血丝早己在脸颊上干涸凝结,又被新的热流覆盖。视野中一片扭曲的金红,耳边是永无止境的轰鸣。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破船,随时会被彻底撕碎、湮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无尽的混乱和痛苦吞噬的瞬间!
“咚——!!!”
一声远比警世钟更加雄浑、更加厚重、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轰鸣,骤然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这声音并非毁灭,而是镇压!是承载!是万仞山岳拔地而起,岿然不动!是千里沃土承载万物,生生不息!
一股浩瀚磅礴、如同大地母体般的力量,带着无与伦比的沉稳与厚重,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贯穿而下!这股力量精准无比地找到了龟甲核心那最狂暴的能量漩涡,如同无形的定海神针,狠狠钉入其中!
轰隆隆…
狂暴喷涌的暗金光芒猛地一滞!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怒龙,不甘地发出低沉的咆哮,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着,却终究被那股雄浑的大地之力强行摁住,向内收缩、平息!井底肆虐的能量乱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迅速变得温顺,虽然依旧汹涌,却不再具有撕裂一切的毁灭性。
那股厚重的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温暖的潮汐,顺着赵启与龟甲核心那被强行连接的血脉通道,温柔却又坚定地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
“呃…”赵启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那几乎将他灵魂撕碎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厚重感,仿佛沉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混乱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强行梳理、抚平,破碎的信息洪流如同被无形的堤坝约束,虽然依旧庞大,却不再狂暴无序。
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
一道身影如同天神降临,挡在了他与那依旧散发着不稳定暗金光芒的龟甲核心之间。霍去病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松,玄色劲装被井底残余的能量乱流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只手稳稳地按在剧烈震颤的龟甲表面,掌心金光流转,与龟甲上的暗金纹路激烈交锋、融合,发出低沉的嗡鸣。正是通过这只手,那浩瀚磅礴的“封狼镇岳”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龟甲核心,强行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殿…下…”霍去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凝重,“稳住心神!尝试…引导龟甲之力,莫要抗拒!”
赵启闻言,强忍着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刺痛,努力集中残存的意志。他按照霍去病的指引,不再试图隔绝那庞大的信息流,而是像驾驭狂涛中的孤舟,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其中相对平缓的部分,尝试着去理解、去感受。
就在他的意识再次接触龟甲核心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强烈的悸动,猛地从龟甲深处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碎片,而是一段…相对完整的记忆画面!如同烙印般,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画面中,依旧是这片冰冷的井底。但时间仿佛倒流了十年。
荧惑的光芒透过井口,微弱地洒下,勾勒出一个穿着素雅宫装、却己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女子身影。那是…母妃!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刺目的血痕,秀美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她并非独自一人!她的怀中,死死抱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约莫尺许见方,通体呈现出暗沉的青铜色泽,表面布满了与井底龟甲几乎一模一样的古老纹路!只是这青铜块的一角,似乎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崩碎,留下一个刺眼的缺口!无数道细密的暗金色裂痕,正从那缺口处疯狂蔓延,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启儿…我的启儿…”母妃的声音在赵启脑海中响起,微弱、颤抖,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娘…不能让他们…得到它…这是…大胤的根…是九鼎的…心…”
她的目光,绝望而又温柔地投向井口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幼无助的自己。
下一秒,画面中的母妃猛地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般的狠厉!她沾满鲜血的手掌,狠狠拍在怀中那块布满裂痕的青铜龟甲核心之上!口中发出凄厉决绝的尖啸:
“以吾血脉!胤室之魂!封——!!!”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整个井底瞬间被刺目的暗金光芒吞没!画面剧烈扭曲、破碎!赵启只看到母妃的身体在那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如同风中的残烛,迅速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她怀中那块布满裂痕的青铜龟甲核心,化作一道暗沉的流光,狠狠砸向井底,瞬间与下方那片巨大的龟甲融为一体!龟甲上那些古老的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将母妃最后残存的身影彻底吞噬、湮灭…
而就在龟甲核心融入井底龟甲、光芒最盛的那一瞬间!赵启的意识仿佛被无限拉近!他清晰地“看”到,在那块融入的青铜龟甲核心(母妃怀抱之物)的背面,在无数古老纹路的环绕中心,赫然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青铜龟钮!
那龟钮只有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龟甲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与整个龟甲同源、却更加内敛、更加核心的苍茫气息!仿佛是整个九鼎核心的…枢纽所在!
“母妃!!”赵启在意识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巨大的悲痛、愤怒、以及终于窥见真相一角的冲击,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原来如此!母妃并非失足!她是抱着这龟甲核心跳下来的!她以自己的生命和血脉为引,强行封印了这九鼎核心的一部分!为了保护它!也为了保护…他!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识与龟甲核心的连接因悲痛而出现剧烈波动的刹那!
异变再生!
“噗!”挡在他身前的霍去病,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金色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溅落在身前剧烈震颤的龟甲之上!那鲜血并未被弹开,反而如同遇到海绵般,瞬间被龟甲表面那些古老的纹路吸收!
霍去病按在龟甲上的手掌,手背上那由赵启鲜血绘制的“封狼”血契符文,此刻正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手臂脉络,疯狂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霍去病原本凝练如实质的金色战意光芒,竟隐隐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黯淡与迟滞!仿佛某种无形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正顺着血契的链接,疯狂地吞噬着他的本源战魂之力!
“血契…反噬…加剧了!”霍去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压抑的痛苦!他猛地回头看向赵启,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深处,此刻除了震惊,更有一丝深切的忧虑!“殿下!您的心绪…影响了龟甲!它在通过血契…汲取我的力量,压制封印!快!收敛心神!”
赵启如梦初醒,看着霍去病手背上那疯狂蔓延的血色纹路和他嘴角刺目的金血,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压倒了悲痛!是自己!是自己情绪的剧烈波动,干扰了霍去病以“封狼镇岳”之力维持的脆弱平衡,刺激了龟甲核心,导致血契反噬骤然加剧!
“对…对不起…”赵启的声音沙哑颤抖,带着哭腔。
“无妨!集中精神!”霍去病低喝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按在龟甲上的手掌金光再次暴涨,试图压制那疯狂蔓延的血色纹路!但他能感觉到,龟甲核心深处那股被封印的、属于母妃的决绝力量,似乎与赵启的血脉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变得异常活跃,正在与他的“封狼镇岳”之力激烈对抗!这对抗,加剧了血契的负担!
就在两人全力对抗龟甲反噬、血契侵蚀,局面再次陷入僵持的危急关头——
井口上方,李胤那如同夜枭般嘶哑癫狂的咆哮,穿透井壁的阻隔,隐隐传来:
“贾文和!还等什么?!趁那霍去病被血契反噬拖住!毁了井口!逼他们出来!归藏之甲…必须拿到手!”
紧接着,是贾诩那依旧平静、却带着冰冷算计的声音:
“荧惑阁下,稍安勿躁。归藏之甲既己惊动,便是煮熟的鸭子。不过…您似乎忘了,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呢。”
话音未落!
“咻咻咻——!”
数道比之前影杀卫更加凌厉、更加诡异、带着刺骨阴寒气息的乌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毒刺,毫无征兆地从井口上方暴射而下!这一次,目标并非霍去病,而是首指那光芒明灭不定、依旧在剧烈震颤的龟甲核心!乌光之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散发出强烈的腐蚀与湮灭气息!显然是某种极其阴毒的破禁秘术!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庞大、带着强烈探查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紧随着那些乌光,瞬间笼罩了整个井底!这股精神力量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贪婪,瞬间锁定了龟甲核心,以及…龟甲核心背面那枚小小的青铜龟钮!
“哼!三皇子…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下场摘果子了吗?”贾诩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清晰地传入井底。
“找死!”霍去病眼中怒火狂燃!他既要镇压龟甲反噬,抵抗血契侵蚀,又要分心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腹背受敌!
千钧一发之际!
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撤回按在龟甲上、压制血契反噬的手掌!任由那血色纹路瞬间蔓延至肘部!金光黯淡!
“殿下!抓住那龟钮!”霍去病一声暴喝,声如惊雷!与此同时,他撤回的手掌闪电般在腰间一按!
“锵——!”
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沉睡了千年的骄阳,在幽暗的井底悍然苏醒!
霍去病的手中,并非实体长剑,而是一道纯粹由意志、战魂、以及封狼居胥的无上功勋凝聚而成的——金色剑魂!
剑魂出现的刹那,整个井底的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那些激射而下的阴毒乌光,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速度骤减!剑魂之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种斩断一切阻碍、开拓万世太平的纯粹意志!
“汉家疆土!岂容魑魅染指!”霍去病的声音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手中金色剑魂对着上方袭来的乌光和精神巨网,以及那隐藏在井口之上的冰冷窥探,毫不犹豫地——逆斩而上!
金色的剑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晨曦,带着一往无前、涤荡妖氛的煌煌正气,撕裂了井底的黑暗,也撕裂了那无形的精神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