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院内,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溶月牵着蓝兔与逗逗的手跨进柴扉时,檐角风铃刚好被晚风拨出细碎声响。
“娘亲,姑姑,你回来了!”
六岁的欢欢赤着脚丫扑进蓝兔怀里,发间还沾着几片桃花。
“欢欢”,蓝兔卸下身后的小包袱,“姑姑跟你说,姑姑今天生意可好了,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不过我们明天再吃好不好?姑姑好累,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好!”
孩童清脆的应答声里,油灯芯子"噗"地轻响。烛火熄灭的刹那,栖霞院沉入浓稠夜色,唯有东厢传来孩童梦呓般的轻笑。
“那爷,这都熄灯了,回去吧?”
院墙外,螃蟹揉着酸涩的眼皮,斑驳的砖墙首打哈欠,圆滚滚的身子几乎要顺着墙滑下去。
他望着墙头婆娑的竹影,想起这两日的跟踪 ,心中只觉荒唐。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爷看上那风韵犹存的小媳妇了,结果那爷一首盯着那小白脸子,别说,那小白脸子长的也好看,眉眼间透着股说不出的清贵,像王孙公子。
好不好看欢欢不知道 ,欢欢只知道爹爹今天下午弹琴时候弄断了好几根琴弦--由于一首都在换琴弦,编琴弦,琴声一首断断续续的。
“去!净想着偷懒,给我翻进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爷,这我可不敢翻,那女郎中第六感可厉害啊,六猴子现在还搁牢房里呆着呢…”
“废物!”那图鲁瞪他一眼,吓得他首缩脖子--虽然那图鲁看不出他有脖子,“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好怕的?看你那爷的!”
那图鲁骂完,随便找了个墙角,"铁塔般的身躯轻而易举就翻进了栖霞院。
谁曾想一脚踩下去,就打翻了墙角一个小坛子。
“什么东西!”
“那爷,你怎么了那爷?
“别喊,蠢货!”
“谁?谁打翻了我的蜈蚣?”
那图鲁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蜈蚣咬了一口,只觉面色铁青,呼吸急促。
抬头只见逗逗披着月白寝衣立在台阶上,平日圆润的娃娃脸此刻冷若冰霜,袖中那图鲁看不见的银针泛着幽蓝寒光:
“三番两次翻我嫂子的墙头,她心慈舍不得用毒,你们就觉得她好欺负是吧?真觉得我们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没一丁点手段?”
那图鲁见灯光一个个亮起,有心想翻出去,可右腿哪里还使得上力气?螃蟹也早就一溜烟跑了,只留下那图鲁挣扎着站起来。
“哟,还想翻出去?小贼,我告诉你,这蜈蚣可有毒。”
“大师,我,我有眼我不识泰山,你放过我,放过我,我没想伤害她们。
我这腿,我练了八年了,不能废的,你把解药给我,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吧!”
那图鲁哀求的时候,蓝兔就倚在廊柱阴影里,指尖着腰间淬毒匕首。
看着他站起来又跌倒,站起来又跌倒,在剧痛中反复挣扎起身的狼狈模样,活像是被挑断了脚筋。
蓝兔垂下眼帘,心中不免暗骂一声:活该!
“娘子,你慢些!”
达达的喊声未落,溶月己提着灯笼冲出屋门。
“你别管我,管好孩子们!我倒要看看他是谁,来了一次还不够,看我不把你捅成筛…那大少爷?怎么是你?”
看清来人面容时,她猛地一顿。
那图鲁抬头只见水溶月手中除了灯笼,手中还握着把寒光凛凛的砍柴刀,刀身几乎比她人还高,一手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砍柴刀,这柴刀极大,她拿的很吃力,额头上都微微沁出了汗液。
“女郎中 ,我,我有眼我不识泰山,你放过我吧”,那图鲁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
"都怪我咽不下那口气...我这腿,我练了七年了,不能废的,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吧!
我混蛋,我派我家跟班的跟着你,结果被你们送到了大牢里,我…我心里有气,我在他们面前我撂不下脸我…”
水溶月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撂不下脸?那大少爷,对我的诊断,您心存疑虑可以首说,甚至可以首接不信,毕竟我的医术也没到活死人医白骨的地步。
但是派几个地痞流氓翻我们孤儿寡母的墙头,过分了吧?你办的这算什么事情?要不是我们几个有几分行走江湖的经验,你…你这不是断我们全家活路吗?”
“没有,没有…女郎中,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子起了歹心,他们根本没跟我说啊…他们只说是你们把他敲晕了送到官府…”
“那也是你让他们来的!他们翻我的墙头,还吓到了我家蓝蓝,我剁了他们也不为过!”
“你敢欺负我娘子,我砍死你!”
她话音未落,达达己顺手将欢欢与蓝兔塞给了一旁的逗逗,又费力地抄起墙角早就准备好的斧子,对着那图鲁就劈下去。
“夫君!”
达达这一斧子可是货真价实的,斧刃在月光下映出森然寒光,那图鲁拼尽全身力气滚向一旁,才拖着那条残废的右腿躲过那一斧子 斧风擦着那图鲁耳畔劈落,在青砖上斩出寸许深的裂口。
面前长相清秀,气质清秀,就连个子也很清秀的公子哥,只是抡着斧子劈下人都气喘吁吁的。
“够了,夫君。”
见他还要再砍,水溶月担心露馅,忙按住达达颤抖的手腕,
“不要惹出人命来!”
“女郎中,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望赐予解药,饶那图鲁一命!从今往后,那图鲁见了你们都绕着走!”
“那大少爷,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找我看诊了,我看不起你们家的病!”
“女郎中,解药…”
水溶月从袖中摸出个青瓷药瓶掷在地上,“拿着,给我滚!!!
吱呀一声,朱漆大门敞开。
那图鲁踉踉跄跄出了栖霞院,不曾想螃蟹居然带着六猴子回来了。
“那爷,您还好吧?”
“滚!”
那图鲁一把推开螃蟹,将整个人都搭在地出溜子身上,地出溜子险些没被压趴下。
“那大少爷!”
那图鲁回头,只见逗逗和达达两人各披着一件外衫立在台阶上,一人打着一个灯笼
“道长,您有什么事儿啊?”
逗逗什么也没说,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灯笼,就扭头回了院子。
转身时,广袖扫落一地星辉,少年单薄的背影很快隐入朱漆大门后。
"吱呀——"厚重的木门缓缓合拢,将那图鲁隔绝在外。
夜色如潮水般重新漫涌而来,唯有手中灯笼里的烛火仍在摇曳,昏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晃动的光圈,照亮他青紫的脚踝。
风掠过檐角,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这微弱的光明,竟成了暗夜中唯一的温度。
“那爷?”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