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躺在医院翼的病床上时,消毒用的白鲜香精气混着他惯用的雪松香,在空气里织成一张冷冽的网。温蒂攥着一小束从温室偷摘的白鲜草,草叶上还沾着斯普劳特教授培育的新型曼德拉草绒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荧光。她在橡木门外磨蹭了近刻钟,首到听见屋内斯莱特林级长们的脚步声远去,才敢用指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病床上的人裹着月白色的绷带,从额头缠到锁骨,只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和散乱的金发。那些平日里被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枕头上,几缕垂在眼睑前,随着他微蹙的眉峰轻轻颤动。温蒂走近时,德拉科甚至没睁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带着惯有的傲慢:“哟,这不是格兰芬多球场上大放异彩的追球手吗?怎么有空来看斯莱特林的败将?”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哑些,尾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倦意,却依然像把淬了冰的匕首,刻意刺向最容易惹恼对方的地方。温蒂没接话,只是将白鲜草插进床头柜的玻璃水罐里,草茎在水中舒展时,几滴露珠溅在德拉科露在绷带外的手背上。她指尖不经意擦过那片皮肤,触感冰凉得像禁林深处的晨霜,让她下意识攥紧了空着的那只手。
“你摔下去的时候,”温蒂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水罐里轻轻摇晃的草叶上,“像袋被巨人扔出的弗洛伯毛虫,在半空转了至少三个圈。”
德拉科猛地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淬着怒意,绷带下的额头青筋微跳:“塞尔温!”他想坐起身,却因牵扯到背部的伤口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苍白的脸颊瞬间浮上病态的潮红。他恨恨地瞪着温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却在看见她从袍子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时,眼神骤然凝固。
那是个用深绿色天鹅绒包裹的长形盒子,边缘绣着细密的银线蛇纹,正是马尔福家徽的样式。温蒂将盒子放在他枕边,打开时露出一支崭新的光轮2001尾羽,羽毛根部还带着温热的魔法气息,在烛火下泛着银绿色的流光——那是她连夜用积攒的零花钱跑去对角巷“风雅牌飞天扫帚店”买的,店主说这是最后一支适配2001型号的备用尾羽。
德拉科的目光落在尾羽上,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像停在薄冰上的蝶翼。他张了张嘴,想说些讥讽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紧。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窗外的风声盖过:“……算你有点眼光。” 他别过脸去看窗外,却没注意到自己耳尖悄悄爬上的红晕,以及绷带下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极浅的弧度。
温蒂离开时,特意将床头柜上的魔法烛台调暗了些,暖黄色的光晕落在德拉科的侧脸上,将他紧绷的下颌线柔化了几分。她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他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尾羽,指尖轻轻拂过羽毛的纹路,动作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珍视。
当德拉科恢复的差不多出院后,温蒂却在一个满月之夜溜出了格兰芬多塔楼。费尔奇的咳嗽声像定时的闹钟,从三楼走廊尽头传来时,她正披上那件隐身斗篷,悄悄跑了出去。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温蒂的脚步猛地顿住——哈利的病床前蹲着一个身形矮小的生物,足有蒲扇大的尖耳朵上套着个印着粉色花朵的枕套,绿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是个家养小精灵,此刻正用尖细到刺耳的声音说话,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抖:
“……是多比干的,先生!”小精灵捶着自己的胸口,耳朵上的枕套花边都被揪得变了形,“多比用魔法把先生锁在楼梯下的小房间里,还在门上施了锁闭咒!”
病床上的哈利猛地坐起身,手腕上包裹的厚厚绷带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那段因骨骼消失而松弛的皮肉。他的声音因震惊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说什么?!是你把我关在那个鬼地方?!”
“还有九又西分之三站台,先生!”多比的耳朵耷拉下来,眼里蓄满了泪水,“多比在拱门施了魔法,让先生和那位韦斯莱先生进不去!”
“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哈利的手指因用力而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罗恩差点被撞成肉酱!我们坐那辆会飞的福特安格里亚才勉强到校!”
“霍格沃茨有危险啊,先生!”多比突然拔高声音,尖耳朵竖得笔首,“密室的怪物己经醒了,它在城堡里徘徊,要杀血统不纯的巫师!多比不能让波特先生回来送死!”
“送死?”哈利掀开被子下床,踉跄着扑向多比,一把抓住它瘦骨嶙峋的手臂,“你把我困在那个没有魔法的鬼地方,让我最好的朋友差点被麻瓜的车撞死,现在告诉我是为了救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额前的闪电疤痕在情绪激动下微微发红。
多比挣开哈利的手,后退两步,耳朵贴在脑袋上,眼神却异常坚定:“先生必须离开霍格沃茨!这里太危险了!” 话音未落,它突然举起枯瘦的手臂,啪地打了个响指。一阵剧烈的空气波动后,多比在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袜子气味和哈利手腕上被它挣开时留下的红印。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哈利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温蒂从帷幕后走出时,裙摆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哈利猛地回头,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疲惫和愤怒覆盖,他迅速别过脸去,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口,喉结滚动着,像要咽下一块烧红的铁。
“哈利……”温蒂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到他冰凉的手背时顿住了。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因多日未好好进食而显得异常脆弱。
“我没事。”哈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僵硬得像被施了石化咒,“不过是被一个家养小精灵耍得团团转,又被那个草包教授搞丢了整只手的骨头,多大点事。”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挫败与茫然。
温蒂蹲下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清了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和鼻尖细密的薄汗。她想起魁地奇球场上他抓住飞贼时的兴奋,想起洛哈特施咒后他瞬间惨白的脸,想起此刻多比那句“密室的怪物”带来的恐惧——这个总被称作“大难不死的男孩”的少年,其实也只是个刚满十二岁、被迫承担了太多的孩子。
“你过得不好,哈利。”温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伸出手,轻轻拂过他手腕上松弛的皮肤,那里本该有骨骼支撑,此刻却软得像团棉花,“你总是把自己逼到绝境,把所有伤口都藏起来,以为没人会看见。可你不是铁打的,你会疼,会累,会害怕。”
哈利猛地抬头,撞上她盛满疼惜的目光。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倔强,只剩下卸下防备后的脆弱,像只受伤后蜷缩起来的小兽。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之间,照亮了温蒂发间沾着的几片落叶——那是她从打人柳旁绕路时被枝条抽中的痕迹。
温蒂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金色糖纸包裹的牛奶糖,那是她今天在礼堂偷偷藏起来的,糖纸边缘都被攥得有些发皱。她把糖塞进哈利掌心,轻轻合上他的手指:“下次觉得疼的时候,至少吃块糖。别总让自己像根被嚼烂了又扔掉的甘草魔杖,没人会心疼的。”
哈利捏着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牛奶糖,糖纸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看着温蒂转身离开的背影,红色的格兰芬多袍角在月光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忽然觉得手腕上那个空洞带来的刺骨寒意,似乎淡了一些。
而在病房外的走廊阴影里,德拉科·马尔福静静地站在那里。银绿色的长袍下摆拖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看着温蒂走进格兰芬多塔楼方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也披上自己的隐身斗篷回斯莱特林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