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国眼睁睁看着妻子在自己怀里晕厥过去,额头青筋暴跳。
“淑芬!淑芬你醒醒啊!”
他慌乱地拍打着刘淑芬的脸颊,声音都变了调。
周围的宾客也跟着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喊着。
“快!卫生所!不,人民医院!得送大医院!”
“谁家有车?赶紧送医院啊!”
“江厂长,您别急,嫂子吉人自有天相!”
江建国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瘫坐在地上的江柔。
“孽障!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如果你妈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江柔被吼得浑身一颤,泪水糊了满脸,哆哆嗦嗦地想爬过去。
“爸……妈……妈她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哭声尖锐刺耳,却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
江晚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湖没有丝毫涟漪。
前世她难产垂死,刘淑芬何曾有过半分焦急?
如今这场景,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角落里,傅沉舟微微眯起了眼。
他看到宋明远那小子,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刘淑芬身上,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从宴会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傅沉舟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孬种。
这时,红星饭店的经理己经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江厂长,我己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他们说马上就到!”
1985年的南城,救护车可不是随叫随到的稀罕物,能这么快应下,经理也是费了些口舌。
江建国稍微定了定神,抱着刘淑芬的手臂却依旧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很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赶来。
一番简单的检查后,其中一个医生对江建国说:“病人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急性昏厥,需要立刻送医院进一步检查。”
“好好好,快,快送医院!”江建国连声催促。
刘淑芬被小心地抬上了担架,江建国失魂落魄地跟在旁边。
经过江晚晚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晚晚,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怪她吗?
可她说的,桩桩件件,似乎又都是真的。
江晚晚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爸,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该知道,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江建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垂下头,跟着担架快步离去。
偌大的宴会厅,因为主人的离去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有些空荡和狼藉。
江柔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她看着父母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疯似的想追上去。
“爸!妈!等等我!我也要去医院照顾妈!”
她哭喊着,试图扮演一个孝顺女儿的角色。
江晚晚身影一晃,拦在了她面前。
“你去?”
江晚晚挑眉,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
“你现在过去,是想再把妈气晕一次,还是想在医生面前继续表演你那拙劣的姐妹情深?”
江柔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着她。
“江晚晚!你别太过分!妈也是我妈!”
“哦?”江晚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还知道她是你妈?”
“你偷她给我的嫁妆,联合外人骗光她的积蓄,算计她亲生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是你妈?”
江晚晚每说一句,江柔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那些还没走远,伸长了耳朵听八卦的宾客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哎哟,这江家大女儿可真是厉害啊,句句都跟刀子似的!”
“可不是嘛,不过她说得也在理,这二女儿做得也太绝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傅沉舟不知何时走到了江晚晚身边,他双手闲适地插在的确良裤子的口袋里,微微歪着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江大小姐,这主角都退场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助兴节目?”
他语气散漫,带着一丝戏谑,眼神却紧紧锁在江晚晚的脸上,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江晚晚瞥了他一眼,对这个前世的死对头,她可没什么好脸色。
“傅少爷要是闲得慌,不如去街口帮人扛大包,还能挣两个辛苦钱。”
傅沉舟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发出愉悦的共鸣。
他这人,就喜欢这种带劲的,不按常理出牌的。
“扛大包就算了,我这身子骨可金贵着呢。”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江大小姐接下来打算去哪儿?这红星饭店,怕是不欢迎你了。”
江晚晚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今天把江家的脸面彻底撕破,江建国和刘淑芬那里,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看热闹的宾客。
“各位,今天的订婚宴,到此结束。”
“份子钱我们江家会如数奉还,就不劳各位在此久候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宾客们面面相觑,自知再待下去也确实尴尬,纷纷找着借口告辞。
“那什么,江小姐,我们先走了啊。”
“家里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望刘姐。”
转眼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宴会厅,就只剩下江晚晚、江柔和傅沉舟三人,以及几个正在手忙脚乱收拾残羹冷炙的饭店服务员。
江柔见状,心底的恐慌更甚。
她一把抓住江晚晚的胳膊,苦苦哀求。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们毕竟是姐妹啊!血浓于水,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试图再次唤起江晚晚的怜悯。
江晚晚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姐妹?”
“江柔,从你顶替我上大学,从你和宋明远合谋算计我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不是姐妹了!”
“至于血浓于水?”江晚晚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幽光,“你确定,我们之间流着一样的血吗?”
江柔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那件事明明……
江晚晚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色,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有些账,是要慢慢算的。
她俯下身,凑到江柔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柔,今天只是开胃小菜。”
“你欠我的,我会让你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你加诸在我身上所有的痛苦和屈辱,我都会让你一一尝遍。”
“从今往后,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吧。”
江柔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看着江晚晚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
她知道,江晚晚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让江柔如坠深渊,手脚冰凉。
傅沉舟站在不远处,虽然听不清她们的耳语,但看着江柔那副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模样,也能猜到江晚晚没说什么好话。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这女人报复起人来,还真是毫不手软。
心脏处那熟悉的细密抽痛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傅沉舟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破毛病,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来刷存在感。
他迈开长腿,走到江晚晚身边。
“走了。”
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江晚晚抬眸,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傅少爷这是……要学雷锋做好事,送我一程?”
这个年代,雷锋可是个响当当的好名声。
傅沉舟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少废话,我顺路。”
他才不会承认,他是看这女人刚大闹一场,怕她一个弱女子出门会遇到麻烦。
更不会承认,他对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产生了那么一点点该死的好奇心。
江晚晚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也需要尽快理清思绪,为下一步做打算。
红星饭店她是待不下去了,江家……她暂时也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
“那就有劳傅少爷了。”
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傅沉舟见她答应,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悄然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
他率先转身,迈着懒散却透着几分不羁的步伐朝外走去。
江晚晚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般的江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江柔,这只是开始。
地狱的门,才刚刚为你打开。
她收回目光,挺首了脊背,也跟着傅沉舟走了出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宴会厅敞开的大门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宴会厅内,只剩下江柔绝望的呜咽声和杯盘狼藉的残局。
风吹过,卷起桌上的红色喜帖,飘飘扬扬,最后落在肮脏的地面上,被一只匆匆路过的脚无情踩过。
“江宋联姻,百年好合”的烫金大字,在尘埃中显得如此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