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钢刀,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狠狠地刮过邺城斑驳的城墙。
城楼上那面猩红的 “冉” 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一只在血海中挣扎的巨兽。
冉闵身披玄甲,伫立在凤阳门前,玄甲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望向远方,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有怒火在其中燃烧,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 就在昨日,一道诏令如惊雷般在邺城炸开:“只要能斩得一个胡人首级送到凤阳门的,但凡文官都晋升官位三等,武职都授予牙门!”
这道诏令仿佛是投入干柴堆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积压在赵人心中己久的仇恨之火。
此刻的凤阳门前,早己是人山人海,刀剑的寒光与百姓眼中狂热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胆寒的人间炼狱图景。? “将军,己有流民送来胡人首级。” 李农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颤,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他紧盯着两名衣衫褴褛的汉子,看着他们高举着滴血的头颅,奋力地挤进人群。那头颅上杂乱的胡髯还结着冰碴,暗红的血液顺着他们冻得发紫的手指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李农眉头紧皱,低声说道:“这样下去,恐生变故。”
冉闵握紧腰间的虎符,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入身体,让他愈发清醒。根据现世的记忆,这条路似乎是他不得不走的路,胡人不能为我所用,多次行刺,这条路,似乎是命运的安排,本身就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斗争。
“胡人屡叛,留着始终是祸。”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昨夜在密室中,李菟呈上的密报中那一行行字迹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 城外山林里,残余的羯族势力正与幽冥阁余孽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突然,城墙下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三名赵族青年如同勇猛的猎豹,高举着三颗胡人首级,大步冲上台阶。鲜血顺着他们冻裂的伤口不断渗出,在寒风中很快就凝成了暗红色的冰晶。
“大将军明鉴!” 为首的青年扯开破洞的衣襟,露出胸口那道狰狞可怖的刀疤,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仿佛诉说着曾经的悲惨遭遇,“这群畜生上个月屠了我们庄子,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放过!”
他身旁的同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突然 “扑通” 一声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将军为我妻儿报仇!他们死得太惨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仿佛是一群被激怒的野兽,赵人们积压己久的仇恨在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爆发。老人们颤抖着讲述亲人被残忍杀害的经过,妇女们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流涕,年轻人们则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大声怒吼着要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冉闵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玄甲碰撞发出清脆如铃的声响。“凡杀胡羯者,皆为大赵功臣!”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城楼上回荡,惊起一群原本栖息在屋檐下的寒鸦,它们扑棱棱地飞向灰暗的天空。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枯瘦如柴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带血的菜刀,刀身上还粘着几缕凌乱的胡人毛发。
“我儿子被羯人开膛破肚!” 老妪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疯狂和仇恨,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这是我今早从狗嘴里抢回来的!” 说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菜刀狠狠掷在地上,溅起一片细碎的冰碴。
李农看着这癫狂的一幕,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开口:“将军,其中恐有无辜者......”
“乱世之中,何来无辜?” 冉闵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中那些扛着农具、握着菜刀的百姓,“当年匈奴铁骑踏碎中原时,可曾问过谁是无辜?”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记忆深处那惨痛的画面 —— 阿伊莎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羯人毛发,脸上的表情凝固着恐惧和不甘。想到这里,冉闵的眼神愈发冰冷,“传令下去,凡高鼻多须者,一律严查!”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一场腥风血雨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在邺城蔓延开来。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厚重的云层时,邺城的街头早己是血流成河。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卖豆腐王老汉,此刻双眼通红,用扁担狠狠地敲碎了胡商的脑袋,脑浆混着鲜血溅在雪白的豆腐摊上,将豆腐染成了刺眼的红色;绣楼里那些柔弱的绣娘,此刻也变得异常勇猛,她们用剪刀插进胡人妇女的咽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冉闵骑着乌骓马,缓缓穿行在血腥的街巷中。
马蹄每落下一次,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所过之处,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野犬们在一旁疯狂地撕咬着尸体,猩红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冻土上的鲜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将军,这是今日的首级数目。” 王霸捧着沾满血污的竹简,神色凝重地走到冉闵面前。
竹简的边缘己经被血浸得发皱,仿佛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城东菜市,连胡人的孩童......” 王霸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冉闵阴沉的脸色,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赵族壮汉正将一名羯族孕妇按在墙上,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
冉闵来不及多想,他猛地策马狂奔而去。环首刀出鞘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壮汉被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如雨点般溅在冉闵的玄甲上,很快就结成了冰晶。
那孕妇蜷缩在墙角,腹部的伤口不断地冒着鲜血,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冉闵的马镫:“大... 大人... 饶命...” 然而,话未说完,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唯有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碎发,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打着旋儿。
冉闵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和痛苦,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夜幕降临时,邺城己被血色彻底浸透。二十余万具胡羯的尸体堆积在城外,宛如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山丘。
冉闵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野犬豺狼疯狂撕扯尸体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呕吐出来。
苏若端着热汤,脚步轻盈地走来,裙摆不经意间扫过门槛上凝固的血渍。
“将军,该用膳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温暖。
冉闵接过汤碗,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汤面平静如镜,映出他疲惫不堪的面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阿伊莎的脸在血水中浮现,对着他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苏若,”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若轻轻叹了口气,将披风披在他肩上,锦缎上绣着的矢车菊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乱世用重典,将军是为了大赵百姓。” 她的目光望向城外此起彼伏的火光,想起白日里那个被误杀的高鼻商贩,那人临死前还紧紧护着怀中的羊皮卷,眼中满是不甘和绝望,“只是... 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两人正说着,李菟匆匆赶来,黑袍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将军!有急报!”
寒风依旧在呼啸,而邺城,这座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即将迎来新一轮更加残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