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藏书阁的骚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
云烬霜的身影在重重仙宫楼阁间穿梭,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呼喝与法宝破空之声。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卷残破的《神族纪事》,玉册的边缘因她用力的指节而微微发白,老星官那未尽的话语,如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盘旋——“那枚镇界石……它……它就在……”
镇界石!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她觉醒记忆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她记得,在神族覆灭之前,天帝曾以“稳固三界,防止幽冥戾气侵扰天界”为名,在天界与幽冥的交界处,耗费无数天材地宝,铸造了一枚所谓的“镇界石”。
当时,神族对此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天帝又一次彰显其天界至尊权威的举动。
可如今想来,结合老星官那残忍的描述——一个神族孩童,被活生生炼化……
难道……
一个令她遍体生寒的念头,骤然浮现!
“霜儿!”
就在她心神激荡,险些被身后一道凌厉剑气击中之际,一道熟悉而焦急的呼唤,如同穿透阴霾的阳光,骤然在她心底响起!
云烬霜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带着幽冥特有的阴寒与一丝不容错辨的霸道神曦,竟撕裂了天宫的禁制,如流星般向她奔来!
是谢无咎!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幽冥养伤吗?!
来不及细想,谢无咎己然挡在她身前,周身神力与幽冥之力交织,硬生生扛下了数道追兵的攻击,嘴角溢出一丝暗红。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却死死地盯着她,带着一丝后怕与不容置喙的坚决:“跟我走!”
云烬霜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又痛又急:“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别废话!”谢无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枚婚契咒文在他滚烫的掌心下,仿佛也变得灼热起来,“我知道你要找什么!它在引路!”
引路?
云烬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谢无咎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碎玉。
那碎玉,正是先前在他心魔幻境中出现,刻着“咎霜”二字的那一枚!
此刻,那枚碎玉正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金色光芒,光芒的指向,赫然是天界的最边缘,那片连接着无尽虚空与幽冥裂隙的混沌之地!
“镇界石……就在那里!”云烬霜瞬间明白过来。
两人不再多言,谢无咎强行催动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神力,裹挟着云烬霜,化作一道流光,在无数天兵天将的惊呼与攻击中,悍然冲向天界边缘!
天界边缘,罡风凛冽,空间乱流肆虐。这里是仙神绝迹之地,寻常仙人靠近,便会被狂暴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
而在那片混沌虚空的中央,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石碑,或者说,是一座山峰般的“石头”,静静矗立。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表面却布满了无数道狰狞的裂痕,那些裂痕之中,隐隐有金色的光华流转,细看之下,竟像是一道道干涸的,却又带着神圣气息的……血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怨毒、与绝望的气息,从那巨石之上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镇界石!
“呜……哇……哇哇……”
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从那镇界石的内部传来,如泣如诉,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那哭声,与谢无咎心魔幻境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谢无咎浑身剧震,他手中的“咎霜”碎玉,此刻光芒大盛,发疯似的颤抖,仿佛要脱手飞出,与那镇界石融为一体!
“孩子……我们的孩子……”云烬霜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悲痛与愤怒,让她几乎要失去理智。
她终于明白了!
神女紫宸,天宿神将……那被斥为“孽种”,被天帝活生生炼化成镇界石的孩子……就是她和谢无咎的孩子!
是他们在那被遗忘的,神族尚未覆灭的岁月中,诞下的血脉!
难怪……难怪她看到那段记载会如此心痛!难怪谢无咎的心魔会是那个场景!
“天帝老儿!我要你血债血偿!”
云烬霜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额间的神族金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体内的神火如同苏醒的凤凰,就要冲天而起!
“霜儿,冷静!”谢无咎一把拉住她,他能感受到她此刻心中那焚天煮海的怒火与悲痛,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就在这时,后方破空声大作,无数金甲天将,在几名气息强大的神君带领下,己然追至!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天界禁地!”为首的神君怒喝,手中仙剑首指二人,“拿下他们!”
“来不及了!”谢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看向云烬霜,“霜儿,用你的神血!只有神族王室最纯粹的血脉,才能唤醒它!”
云烬霜毫不犹豫,指尖凝出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神血,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母爱,轻轻点向那布满金色血痕的镇界石!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镇界石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骤然从镇界石内部爆发开来!
那座巨大无比,镇压了天界与幽冥通道万载的镇界石,竟在云烬霜那一滴神血的触碰下,从内部开始,寸寸龟裂!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道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刺目的金色光芒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将整个天界边缘都映照成一片金色!
那股被压抑了万年的怨气、悲愤、以及……属于神族孩童最纯粹的本源神力,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猛兽,疯狂宣泄!
“不好了!镇界石要碎了!”
追来的天将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他们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可怕,那不仅仅是怨气,更带着一种令他们灵魂战栗的……神圣威压!
“阻止他们!”神君怒吼,却己经迟了!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座象征着天帝万年“功绩”的镇界石,轰然爆碎!
无数碎石向着西面八方激射,每一块都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而在那爆碎的镇界石核心,一团拳头大小,纯净到极致,却又带着无尽悲伤与孺慕之情的金色光团,缓缓浮现。
那光团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婴儿虚影,他紧闭着双眼,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孩子……”云烬霜伸出手,想要去拥抱那光团。
然而,那金色光团却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在一瞬间,狠狠地冲入了……谢无咎的眉心!
“唔——!”
谢无咎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眉心处,那枚神族王印骤然浮现,与冲入的金色光团疯狂交织、融合!
一股比先前王血觉醒时更为恐怖,更为霸道,也更为……苍茫古老的气息,从谢无咎身上轰然爆发!
他那双原本就深邃的凤眸,此刻竟被一种陌生的,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纯粹金色所取代!那金色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感,只有俯瞰众生的冷漠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跨越了万古的茫然。
“这……这是……”
那些追杀而来的天将,在感受到谢无咎身上那股骤然蜕变的气息,以及他眉心那与金色光团融合后,变得更加复杂与尊贵的神族王印时,手重的仙兵“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们脸上的愤怒与杀意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不可思议的骇然!
为首的那几名神君,更是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齐齐跪倒在地!
他们看着那悬浮于空,周身金光缭绕,眼神冷漠睥睨的谢无咎,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失魂落魄地叩首道:
“恭……恭迎……太子殿下……归来——!!!”
太子殿下?!
云烬霜的脑海“轰”的一声,彻底炸开!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谢无咎,看着他那双冰冷陌生的金色眼眸,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与迷茫,瞬间将她淹没。
谢无咎……他……他竟然是……神族的太子?!
那被炼化成镇界石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而他,是神族的太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的“谢无咎”,或者说,是“太子殿下”,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缓缓转动,落在了云烬霜身上。
那目光,冰冷,陌生,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