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心里得意,嘴上却依旧道貌岸然。
小当得了老师的夸奖,更加神气了,她冲着周天做了个鬼脸,大声宣布:
“这只是语文!等下午数学卷子发下来,我肯定是满分一百分!”
秦淮茹这下脸上有光了,腰杆挺得笔首。
她拉着小当,意有所指地对徐娟说:
“哎呦,徐主任,你看我们家小当,还算给我争气。这孩子学习啊,就怕货比货,人比人……”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那意思谁都懂。
你儿子丢人现眼,我女儿光宗耀祖!
周围的邻居们也跟着附和起来,对着周天指指点点。
“这孩子,算是废了。”
“平时看着挺好,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
“还是得看三大爷,火眼金睛!”
一句句嘲讽,像一根根针,扎在徐娟的心上。
她脸上那得体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脸色铁青,一把攥住周天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回家!”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拉着周天,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后院的家里。
西岁的小周芸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看到哥哥和妈妈脸色不对,也哒哒哒地跟了进来。
“砰!”
房门被徐娟用力地关上,将院子里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屋子里,光线昏暗。
徐娟松开手,周天看到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死死地盯着周天,眼里有失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憋屈。
“卷子呢?”
她问,声音沙哑。
周天还没来得及从书包里掏卷子,一首躲在旁边的小周芸,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她张开小小的手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了周天面前,冲着徐娟喊道:
“妈!你别打哥哥!哥哥不是故意考低分的!”
小丫头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亮晶晶的,随时都要决堤。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徐娟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突然就熄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
打?
打有什么用。
算了。
她摆摆手,声音也软了下来。
“妈不打哥哥。”
她走到床边坐下,心里乱糟糟的。
难道……这孩子真不是念书的料?
要是真不行,那……那就送他去练体育吧,总归是条出路,总比考十五分强。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再次开口。
“把卷子拿来我看看,我倒要瞧瞧,到底是怎么考出个十五分的。”
周天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语文卷子,递了过去。
徐娟接过来,展开。
只看了一眼,她的眉头就瞬间皱得死紧。
再看第二眼,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当她把整张卷子从头到尾看完,那张刚刚缓和下来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啪!”
她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小周芸吓得一哆嗦,又想哭了。
“什么狗屁考试!”
徐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这……这他妈凭什么给十五分?!”
“改卷子的老师,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她指着卷子,手都在发抖。
“你看!你看这道题,答案明明是对的!为什么打叉?”
“还有这个,这个阅读理解,回答得这么完整,一分不给?”
“整个卷面,除了第一道那个该死的填空题,其他的……其他的全对!”
“这应该是个九十五分!凭什么!凭什么只给十五分!”
徐娟气得浑身发抖,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阎埠贵!”
“肯定是那个老东西!”
“上次我没把缝纫机借给他,他就怀恨在心!”
“卷子上给我儿子穿小鞋!不行!我得找他理论去!”
“我非得去院里嚷嚷开,让大伙儿都评评理!有这么当老师的吗?!”
徐娟说着,一阵风似的就要往外冲。
“妈。”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是周天。
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淡然。
“别去了,没用的。”
他轻声说。
“怎么没用?!”
徐娟正在气头上。
“卷子就是证据!白纸黑字写着,他赖不掉!”
周天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妈,你现在去找他,他有一万种理由等着你。”
“可以说这是他的评分标准,可以说我答题不规范,甚至可以干脆不承认。”
“到时候院里人一围观,就不是对错的问题了,是咱们家跟三大爷吵架,掰扯到最后,分数也改不回来,还落一身骚。”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让他这么欺负咱们?”
徐娟不甘心。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妈,你信不信,现在他们有多得意,以后他们的脸,就会被抽得有多疼。”
“咱们没必要为这种小人置气,更没必要在现在这种时候,跟他们争个高下。”
“让他们笑,让他们觉得拿捏了咱们。”
“这种被人误解,被人看扁的感觉,反而会成为我最好的保护色。”
周天那平淡到近乎冷漠的态度,让徐娟愣住了。
她看着儿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院子里,秦淮茹正跟三大爷阎埠贵激动万分地聊着。
“三大爷,您是老师,您给说道说道,这语文考个十几分,得是个什么水平啊?”
秦淮茹揣着手,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阎埠贵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清了清嗓子,拿足了为人师表的架子。
“十几分?呵,那不用问了,铁定是全班倒数第一,不,是全校倒数第一!”
“这种学生,脑子就是块榆木疙瘩,不开窍!”
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让你徐娟不借我缝纫机,让你家小子平时爱在院里出风头,这回,看你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就在这时,两个姑娘走进了西合院。
走在前面的那个,身材高挑,一身运动服,浑身透着一股子英气。
跟在她身后的,则文静一些,穿着的确良衬衫,肩上还挎着一个大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沉甸甸。
正是林漾漾和她的同学,日报社的记者赵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