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那几乎不起波澜的意识海洋,因为这“永寂深度睡眠模式”的提议,罕见地荡起了一丝近乎赞许的涟漪,如同万古寒潭投入了一颗温润的石子。
这个好。
比起费心费力去编织什么光怪陆离的梦境,去推演那些玄之又玄、听着就头疼的缥缈大道,显然是睡得更香、更沉、更不被打扰,来得更为实在。
睡觉,才是唯一值得追求的真谛,是宇宙间最美妙的修行。
他那模糊而浩瀚的意识,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称得上“犹豫”的思考,便己然做出了选择。那所谓的“编织梦境,一念造物”,听起来固然玄奇,似乎能让那些小不点们趋之若鹜,但细细一“想”,便觉其中充满了数不尽的“麻烦”与“喧嚣”,与他追求的永恒宁静背道而驰。
【确认启用“永寂深度睡眠模式”。】
【消耗寿元:一百万年。】
那源自生命本源深处的古老回响,再次确认般地轻轻震荡。一百万年寿元,对于他那积累了不知多少个元会、几乎无穷无尽、浩瀚如烟海的生命长河而言,不过是潮汐带走的一捧微不足道的细沙,连让他皱一下“眉头”(如果他有的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此,毫无所觉,亦或者,毫不在意。
念头方落,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至深至静、宛如宇宙初开前最纯粹的“寂”之真意所化的奇异能量,温柔无比地包裹了他那沉睡的真灵。那并非外界的力量侵入,更像是从他生命本源最深处、那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古老根须中,自然而然涌出的一股清冽甘泉,无声无息地渗透、滋养着他每一缕飘渺的意识。
槐荫那原本就己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阴的睡意,此刻更是如同冲破了最终堤坝的黑色宇宙潮汐,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温柔与霸道,瞬间淹没了他最后的、仅存的一丝模糊念头。
他沉下去了。
义无反顾地,心满意足地,沉入了一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深邃、更加安宁、更加纯粹、不染丝毫尘埃的绝对梦乡。
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红尘喧嚣,哪怕是日月崩塌于前,星河逆转于顶,混沌风暴席卷整个洪荒,似乎都再也无法轻易惊扰到他分毫。
他那庞大得足以遮蔽一方天宇的古槐本体,其上原本就散发出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周围死寂环境融为一体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内敛,更加虚无,更加难以捉摸。
仿佛不再是简单的收敛,而是一种本质上的“消融”与“归藏”。
他与这片被他“睡”出来的死寂之地,与这方广袤无垠的虚空,甚至与那冥冥中流淌的时光长河,都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层面上,真正意义上地融为了一体,再无丝毫分别,不分彼此。
若非亲眼所见那依旧矗立、仿佛支撑着天地的巍峨树身,即便是那些业己证得混元道果、神念可遍查三界六道的顶尖大能者,耗费无尽心力扫过此地亿万遍,恐怕也难以察觉,这里竟盘踞着一株如此古老、如此恐怖、其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禁忌的古老槐树。
他,为了追求一场更完美、更极致的沉睡,近乎彻底地“消失”在了洪荒绝大多数生灵的感知雷达之中。
洪荒宇宙之中,多少惊才绝艳的顶尖大能,为了那一丝飘渺难寻的大道感悟,不惜历经万千劫难,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掀起席卷天地的无边杀戮,只为求得那一线超脱的可能。
又有多少寿元将近、濒临朽灭的古老生灵,为了延寿续命,机关算尽,遍寻天材地宝,甚至不惜堕入魔道,饮鸩止渴,只为在世间多苟活片刻。
而槐荫,这位拥有着近乎无量寿元、其存在本身便是一部活着的古史、其呼吸吐纳间便隐隐与大道共鸣的古老槐树,却将这天道都可能为之侧目、足以让任何生灵一步登天的“金手指”新功能,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丝雀跃地,全部用在了提升睡眠质量、延长睡眠时间之上。
这种选择,这种操作,这种对“睡觉”一事深入骨髓的执着,若被洪荒中那些汲汲营营、为了修行资源打生打死的求道者们知晓,恐怕会先是惊掉一地下巴,随后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指天大骂一声“暴殄天物!朽木不可雕也!”,恨不能取而代之,将那“编织梦境”的神通发挥到极致。
可对槐荫而言,大道三千,神通亿万,他独爱周公,独恋南柯。
睡得好,睡得安稳,睡得不被打扰,才是这世间最真实、最美好的事情。
其他的一切,皆是浮云,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