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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西章：墨汁里的明矾
七妹，你这支毛笔，似乎是被人动了手脚。
芳芳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柳芸芸最后的希望。
“动……动了手脚？”
柳芸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拿起那支笔，翻来覆去地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这看着是新的啊，六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新，不代表好。”
芳芳将柳芸芸拉到油灯前，让她拿起那支笔，对着光亮。
“你看这里。”
芳芳用一根针，轻轻拨开笔锋外层的长毛，露出了藏在核心的、稍短一些的笔毛。
“正常的毛笔，笔锋讲究‘尖、齐、圆、健’，核心的笔毛是支撑，外层的笔毛是輔助，长短错落有致，才能聚墨如珠，挥洒自如。”
“但你这支笔，里面的支撑笔毛，被人不规则地剪短了，导致笔心发虚。”
“它就像一个破了洞的竹篮，看着能装水，可一提起来，水就全漏光了。”
“所以你下笔时，墨汁会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塌糊涂。”
芳芳的解释，清晰、冷静，充满了科学的逻辑性。
柳芸芸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一支小小的毛笔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门道和阴谋。
“那……那墨呢？”她颤声问道。
“墨，问题更大。”
芳芳端起那方砚台，放到鼻尖下，轻轻闻了闻。
“这墨里，除了松烟和胶，还被混入了一种东西。”
“明矾。”
“明矾？”柳芸芸对这个词很陌生。
“对，明矾。”芳芳解释道，“少量的明矾，可以用在纸张的制作上，让纸不易洇墨。但是，如果反过来，将过量的明矾混入墨汁里，再写在没有施胶的劣质草纸上……”
“那它就会像水滴在干沙上一样，迅速渗透，化作一团污迹。”
芳芳用最简单易懂的比喻，揭示了这背后恶毒的用心。
柳菲菲的人，这是算准了柳芸芸什么都不懂，给她设下了一个从工具层面就无法破解的死局。
就算柳芸芸的书法再好，用着这样一套被动了手脚的文具，写出来的也只可能是一堆废纸。
等待她的，将是永远完不成的任务，和日复一日的饥饿与责打。
“她们……她们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柳芸芸想明白这一切后，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芳芳将一方手帕递给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力量。
“她们能毁掉你的笔，毁掉你的墨，但她们毁不掉你这个写字的人。”
“既然她们不给我们工具，那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工具。”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像一个正在思考如何攻克城池的将军。
“笔的问题，最好解决。”
她让福伯，从院里养的那几只大白鹅身上，取来了几根最长最硬的翅膀翎毛。
她挑选了一根最完美的，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开始进行精细的加工。
她先将羽毛的根部，放在油灯的火焰上，极其快速地燎烤了一下，让羽管的质地变得更加坚硬而有韧性。
然后，她以一个极其精准的斜角，削去了羽管的末端，形成一个平滑而尖锐的笔尖。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她用一根细针的针尖，在那削好的笔尖正中央，小心翼翼地，从上往下，划开了一道不足一毫米的、细长的裂缝。
这道裂缝，是这支笔的灵魂。
它利用了最简单的毛细管作用原理，可以让墨水在重力的作用下，均匀、稳定地流向笔尖。
一支完美的、远超这个时代工艺水平的鹅毛笔，就这么在柳芸芸震惊的注视下，诞生了。
它看起来有些古怪，却充满了简洁而高效的工业美感。
“至于墨……”
芳芳看着那方劣质的砚台，微微皱眉。
“明矾是酸性的，它破坏了墨汁里胶质的稳定性。”
“想要解决，就必须重新增加墨的粘稠度。”
她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的，是她之前做香皂和香膏时，剩下的一些边角料。
她从中挑出了一小块无色无味、由猪皮和鱼鳔熬制提炼出的、最原始的动物胶。
她将那一小块胶，放入一个干净的碗里，用热水化开，然后按照极其微小的比例，一点一点地，滴入那方被加了料的砚台里。
她一边滴，一边用一根木棍轻轻搅拌。
“好了。”
当墨汁的状态，从一滩死水，重新变得有些粘稠、挂壁时，芳芳停下了手。
她将那支新做的鹅毛笔，和那方被她“修复”过的墨，一起推到了柳芸芸的面前。
“现在，你再试试。”
柳芸芸看着眼前这两件仿佛脱胎换骨的工具，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芳芳的样子，握住那支有些陌生的鹅毛笔，轻轻地，蘸满了那看起来己经完全不同的墨汁。
然后，她屏住呼吸，将笔尖，落在了那粗糙的草纸上。
笔尖划过纸面。
没有想象中的阻碍和浸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顺滑的触感！
墨水均匀地从笔尖流出，在纸上留下了一道道粗细均匀、边缘锐利的黑色线条。
柳芸芸试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柳、芸、芸。”
三个字，一气呵成。
字迹工整，笔锋清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洇开。
甚至因为鹅毛笔独特的硬笔特性，让她的字，都平添了几分风骨。
“成功了！六姐！我成功了！”
柳芸芸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着纸上那清晰的字迹，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困扰了她一整天，让她陷入绝望的死局，就这么被六姐用一根羽毛和一点点不知名的胶，给彻底破解了！
她看向芳芳的眼神，己经不再只是感激。
那里面，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
在她的心里，这位六姐，己经成了无所不能的、可以拯救她于水火的神明。
“工具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芳芳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柳芸芸重重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她立刻坐下，铺开纸张，开始了她的“抄经大业”。
有了新的工具，她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
芳芳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拿起了那本柳芸芸作为抄写范本的《金刚经》。
经书是佛堂里的旧物，纸张己经泛黄发脆。
芳芳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她对佛经不感兴趣，只是目光随意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繁体字。
可就在她即将合上书本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那一页的字迹，似乎比其他页面，要稍稍拥挤一些。
她下意识地，又往前翻了几页，再往后翻了几页。
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立刻将整本经书，从头到尾，又快速地翻了一遍。
这一次，她不看内容，只看每一页的格式和排版。
然后，她发现了。
这本经书，每隔七页，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字，似乎都与其他字，有着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间距。
这绝不是偶然。
这更像是一种……人为留下的，极其隐蔽的记号。
芳芳的心跳，开始微微加速。
她立刻回到第一处有记号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字。
“山”。
她又翻到第二处，找到了那个字。
“后”。
第三处，“石”。
第西处，“下”。
山、后、石、下……
她将这几个字连在一起，轻轻地念了出来。
一个信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迅速将整本经书的记号全都找了出来，将那些字一一抄录在纸上。
最后，那些独立的字，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山后石下，有先母遗物，盼有缘人取之，赠银百两。
这本破旧的经书里，竟然隐藏着一个藏宝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