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雨骤然变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铁佛寺残破的飞檐上,又汇聚成更粗的水线,狠狠砸在泥泞的地面。
这无休止的敲打声,搅得东密一郎心烦意乱。
殿内殿外,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脚下浓烈的血腥味被雨水一激,更是翻涌上来,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直冲鼻腔,让他更加不适。
这股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东密一郎僵立在殿外雨幕的边缘,雨水顺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管淌下,汇入脚边那滩正在被雨水稀释,却依旧刺目的血泊中。
他仅存的右臂肌肉绷得像石头,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只独眼,如死死锁住大殿门口那道岿然不动,如同铁塔般的身影。
那光头大汉就站在那里,破旧灰衣敞开,雨水冲刷着他虬结如岩石的胸膛。
更让东密一郎心悸的是,那些冰冷的雨点砸在他的皮肤上,竟无法浸润分毫,反而溅起细碎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点,转瞬即逝。
一股沉凝如山的厚重感,如同实质般从那魁梧的身躯弥漫开来。
尤其那皮肤下隐隐流转的暗金光泽,仿佛熔化的金液在血肉筋脉间奔涌。
“八嘎!あなたは誰だ?!”(混账!你是谁?!)
东密一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这该死的寂静!这该死的压迫感!他再也无法忍受!
一股邪火混合着恐惧猛地冲上脑门。
他仅存的右臂闪电般抬起,没有丝毫犹豫,张口狠狠咬向自己的右掌掌心!
嗤——!
皮肉撕裂,鲜血瞬间涌出。
东密一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五指张开,任由那殷红的血液在掌心急速汇聚、扭曲、蠕动。
他口中飞快地念诵起一道密咒。
刹那间,掌心涌动的鲜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凝化成数条细长如指,通体猩红的“血蛇”!
蛇信吞吐,散发出一道阴寒气息。
“血咒术·蚀骨血蛇!”
东密一郎眼低吼道。
猛地向前一甩!
嗖!嗖!嗖!
数道猩红的血线撕裂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殿门口那如同金身罗汉般的身影!
血蛇撞上光头大汉体表流转的暗金光泽的刹那。
滋滋~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骤然炸响!
暗金光华剧烈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那猩红血蛇疯狂扭动,散发出浓烈得令人作呕的秽气,蛇头拼命钻噬,仿佛要将那层坚韧的金光啃噬出一个缺口似的。
然而,任凭血蛇如何凶戾侵蚀,那层薄薄的暗金光华却如同佛门加持过的金箔。
虽剧烈荡漾、明灭不定,却始终……未曾破开!
光头大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纹丝不动,仿佛那足以令常人瞬间化为脓血的歹毒血咒,不过是几只惹人厌烦的蚊虫叮咬。
东密一郎那只独眼瞬间瞪得溜圆,瞳孔深处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他赖以成名,纵横岛国,让无数强者饮恨的秘传血咒术,竟连对方最表层的防御都无法突破?!
“纳尼?!”
“哼。”
一声冷哼从光头大汉的鼻腔中发出。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仿佛点燃了两点熔化的金色琉璃,平静得可怕。
“岛国邪术,花里胡哨,徒有其表。”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妄图以污秽之血染我佛门金身?可笑至极!”
话音落,光头大汉雄壮如山的躯体猛地一震!
“嗡——!”
一声仿佛自大地深处传来的闷响,轰然震荡整个破败大殿!
梁柱上的雨水簌簌落下。
他体表那层剧烈波动的暗金光华,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
那几条邪气四溢的血蛇,如同被投入了焚化炉一样。
嗤啦一声,瞬间被至阳至刚的金光蒸发,化作几缕带黑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不——!”
血咒被强行破灭的反噬之力,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东密一郎的胸口。
他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直冲上来,被他强行咽下。
极致的挫败感与死亡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那只独眼顷刻间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状若疯魔,脸上扭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
“嗬嗬嗬……”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
“金身?金刚不坏?”
他狂笑着,声音道出最后的疯狂。
“皮肉如金铁?我看你脏腑,是否也如佛陀般无垢无暇!给——我——烂!”
吼声刚落,东密一郎仅存的右臂猛地收回,单手在胸前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疯狂结印!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在外的皮肤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细密的血珠,如同汗水般,从他全身每一个毛孔中狂涌渗出!
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血咒奥义·血狱侵染!”
以东密一郎为中心,粘稠如实质的猩红血雾猛地炸开!
如同决堤的血色瀑布,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殿内景象骤然剧变。
空气仿佛被粘稠的血浆彻底取代,光线被扭曲吞噬,视野所及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暗红。
那股阴寒邪秽的重压,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
身处其中,如同坠入了无边血海炼狱,连呼吸都变得粘滞困难。
这血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疯狂地涌向殿中央的光头大汉,试图将他彻底包裹其中!
更有一部分血雾诡异地凝聚抽丝,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细的血线。
这些血线竟无视那层护体的暗金光泽,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朝着大汉的皮肤毛孔、七窍、以及每一次呼吸张开的唇鼻狠狠钻入!
目标直指其体内最脆弱的脏腑!
这一次,那层坚不可摧的暗金光华,似乎真的失去了防御作用。
细微的血线成功钻了进去!
东密一郎那只独眼中,瞬间爆发出癫狂的希望之光!
成了!
污秽入腑,金身再硬又如何?!
内脏崩坏,神仙难救!
然而,他那抹刚刚扯开的的狞笑,下一刻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殿中的光头大汉,眼中那两点沉寂的金芒骤然大亮!
如同暗夜荒原中陡然燃起的两盏不灭金灯!
他脸上非但不见丝毫痛苦之色,嘴角反而向下撇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痴人说梦!”
光头大汉的体内骤然亮起!
并非体表的光芒,而是由内而外透射而出的。
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暗金光辉!
在他胸膛(膻中)、腹部(气海)、以及双肾(命门),共五处人体关键窍穴,如同瞬间点燃了五盏亘古长存的不灭明灯!
一股至阳至刚的磅礴气息,轰然爆发!
瞬间将周遭粘稠污秽的血狱气息涤荡一空!
“‘三车力’,羊车喻精元,鹿车喻炁元,牛车喻神元!”光头大汉的声音缓缓说道,“三力具足,相生相济,混元如一,方证金刚不坏之体!精元固本,炁元流转,神元镇邪!魑魅魍魉,也敢染指?!”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巨大的风箱般高高鼓起,那五处窍穴的暗金光源瞬间炽烈到极致,仿佛五颗缩小的太阳在他体内点燃!
“滚!”
轰——!!!
一股至阳真炁,自那五盏明灯轰然爆发!
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涤荡周身每一寸经络、每一块血肉!
那些刚刚钻入体内,正欲肆虐的污秽血线,如同投入了熔岩核心的雪花,连一丝挣扎的青烟都未能冒出,便在至刚至阳的暗金洪流中被彻底化为乌有!
东密一郎如遭雷击,一下就慌了神。
他维持着结印的姿势,身体猛然向前佝偻,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
他踉跄着向后狂退数步,脊背砰地一声重重撞上殿外冰冷的石柱上,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那只独眼中,此刻只剩下彻底的绝望与恐惧,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三车力!
精、炁、神三力混元如一!
这是传说中佛门护法金刚才可能达到的境界!
这光头……究竟是什么怪物?!
“闹剧,该结束了。”
光头大汉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
脚步落下的瞬间,他与东密一郎之间数丈的距离,仿佛被什么力量给凭空抹去!
缩地成寸!!!
光头大汉那高大如山岳的身影,如鬼魅瞬移,骤然出现在奄奄一息的东密一郎面前!
他的身影如同死亡的幕布,将对方残破的身躯彻底笼罩!
濒死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仅存的右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猛然抬起,五指箕张,掌心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散发出浓郁的死怨之气!
他燃烧着最后的本源精血,在自己身前祭起一道咒盾,想与光头大汉拼命。
“死ね——!(去死吧!)”他嘶吼着,孤注一掷,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
面对这凝聚了生命力的最后一击,光头大汉只是平静地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掌呈现出暗金光泽,五指张开,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平平无奇地向前探出,动作沉稳得如同要拂去眼前的一点尘埃。
暗金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那面鬼哭神嚎的漆黑咒盾之上。
“散。”
一字出口,言出法随!
咔嚓嚓!!!
如同最上等的琉璃玉器被万吨巨力瞬间碾碎!那。
看似坚固无比的咒怨之盾,在这只暗金手掌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瞬间寸寸龟裂,炸碎成漫天飞溅的,带着浓郁怨毒气息的黑色碎片!
光头大汉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漫天碎片,不容抗拒地一把扣在了东密一郎的脖颈!
东密一郎喉咙被铁钳般的手掌扼住,双脚瞬间离地。
他仅存的右臂徒劳地抓挠着光头大汉那条金铁般的手臂,指甲刮在皮肤上发出滋啦的刺耳声响,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窒息与颈骨即将碎裂的剧痛让他眼球暴突。
“杀你,”光头大汉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在审视一块顽石,“简直脏我丁大力的。手。”
话音落,扣住脖颈的五指骤然向内合拢!
一股恐怖的力量,自光头大汉的指端猛然迸发,瞬间钻入东密一郎的四肢百骸,侵入他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绝望的嘶吼被体内骨骼断裂声彻底淹没。
咔!咔嚓!咯嘣!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筋断声在东密一郎的躯体内疯狂炸响!
他的身体在光头大汉手中剧烈地抽搐、扭曲、如同吹气般不自然地膨胀!
皮肤下的血管暴凸成诡异的紫黑色,如同爬满了无数蚯蚓!
“砰——!!!”
一声沉闷如重锤砸烂泥的恐怖巨响!
东密一郎的身体,被那股狂暴暗金炁劲从内部撕扯,向外爆发,如同被拉扯的破烂人偶,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刺眼的金光混合着喷涌的血泉,飞溅的内脏碎片,断裂的森白骨茬。
在阴郁连绵的雨幕中,猛然绽放出一朵残酷而血腥的花朵。
肢体分离,内脏抛洒。
那颗带着狰狞刀疤的头颅高高抛起,在空中翻滚着,脸上凝固着极致恐惧,痛苦与不甘。
一场短暂而残酷的血雨,夹杂着破碎的肢体残块,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迅速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暗红溪流。
丁大力保持着单手虚握的姿势,仿佛刚才只是捏碎了一个虚幻的泡影。
他身上纤尘不染,连衣角都未曾被血雨沾染分毫。
暗金色的大手沉稳地向前一探,稳稳接住了那颗翻滚着落下的头颅。
头颅入手沉甸甸,尚带着一丝温热。
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
那颗头颅上的眼珠还在神经质地微微转动,微张的嘴巴似乎还想发出最后的诅咒。
丁大力低垂眼睑,目光淡漠地扫过掌心那颗扭曲狰狞的面孔,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需要清理的秽物。
“阿弥陀佛。”
低沉平和的佛号声响起。
五指……骤然发力!
噗!!!
那颗沾满血污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轰然炸开!
红的鲜血、白的脑浆、碎裂的骨片,四散飞溅!
粘稠的浆液和碎骨溅在暗金手掌上,却被一层流转的炁劲瞬间弹开,未染分毫。
几滴红白之物溅射在他虬结如铁的胸膛上,也被肌肉微微的震颤轻易滑落。
光头大汉面无表情,随意地甩了甩手。
殿内殿外,一片死寂。
“畜生就该有畜生的死法。”
丁大力刚一转身,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从大殿门口方向传来!
嗒!嗒!嗒!
光头大汉缓缓转过身,磐石般沉凝的身躯面向门口,那双刚刚敛去金焰的眸子,平静地望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终于冲破迷蒙的雨幕,出现在半塌的殿门处。
是解空。
他浑身早已湿透,破烂的粗布短褂紧紧贴在精壮却遍布新旧伤痕的身体上。
一道新添的巨大虎爪撕裂伤,从左肩斜贯至右肋,在湿冷的空气中刺目地泛着红。
他一只手死死扶住摇摇欲坠的门框,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
两道目光,却死死钉在殿内唯一站立着的那道高大身影上。
当看清那张布满短硬胡茬的国字脸时,解空眼中瞬间爆发出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震惊,以及本能的亲近……但更多的,是压抑了不知多久,此刻再也无法掩饰,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愤怒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的委屈...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光溜溜的头皮不断流下,冲刷着脸上的泥污。
他死死地盯着殿中的光头大汉,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稍稍有些颤抖:
“师兄..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