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王府里,陆欢意断不敢承认,毕竟摄政王是主子,是高位,哪怕曲意逢迎,也还是继续讨好着为好。
但沈霄那些话便是引导她这样回答,他就在身边,陆欢意也多了不少勇气。
“是。”
千真万确,都是假的。
萧远书死死的看着她:“没有一点真心?”
陆欢意点了下头。
起初倒是真心实意想过攀附。
吃够了被仗势欺人的苦,乍然有个权势滔天的贵人在眼前,难免动过往上爬的念头。
但后来,她是真切领会到伴君如伴虎的苦楚。
伺候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时时刻刻心眼儿都提着,处处提防着挨骂受罚丢命,时不时被吓得灵魂出窍,哪里还有余地动什么真心。
萧远书时常分辨不清,这女人说的真话假话。
但眼下,他倒是能确定,她没有撒谎。
脑袋忽得一热,有股热流从鼻梁里涌出。
萧远书抬手抹了把,掌心里一抹刺耳的红。
沈霄几步到他面前,捞起他手腕,指腹搭在他脉搏上,眉头越拧越深。
陆欢意屏住呼吸。
周遭很静,只有外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鸟雀的悲鸣。
半晌后,沈霄道:“内火过旺,少吃点大补的东西,近来饮食尽量清淡。”
闻言,陆欢意心揪得更紧。
脉象能透露的东西有限,但到底还是能看出来,他是因过补而引起火气太重。
不过他每日吃的山珍海味也大补,未必能想到那些羹汤上去。
“近来爱喝汤,”萧远书自嘲的口吻道:“就好那一口。”
“浓汤过补,你身子若能消受也就罢了,不能消受,多余的养分在体内反而成了累赘,长此以往对你身子不利,”沈霄顿了顿,问,“你府上的大夫没劝住你?”
萧远书笑了笑,并不答话。
陆欢意迟钝的想到,每一日王府的大夫都会给萧远书把平安脉的。
他的脉象若有问题,不该到今日才看出端倪才是。
论医术,那位也不会比沈霄逊色。
但每日的汤,摄政王照喝不误。
萧远书把鼻下的血抹干净,看向陆欢意。
“你要留在这里,本王不强求,但你生下来的孩子,本王也不会认。”
沈霄不假思索便道:“我的。”
“什么你的?”
“你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我的。”
沈霄说这话,是郑重的,不带任何戏谑。
他是在告知陆欢意,不必忧虑孩子的往后,不必因这个孩子受胁迫。
萧远书看着他,讽刺的提了提嘴角。
“本王己经昭告天下,迎娶她为侧妃,你如何上赶着当她孩子的爹,滑天下之大稽。”
“你娶的是尚书之女上官意,”沈霄道,“我娶的是陆欢意,与你毫不相干。”
陆欢意心跳猛的一停。
他说他要娶她?
这是她从来不敢肖想的事。
两个男人身量相当,面对面而立。
萧远书骇人目光似要杀人夺命,恨不能把沈霄即刻千刀万剐了。
“大情种?”
沈霄笑说:“还行。”
两人目光对峙,彼此分寸不让,谁也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虽无厉声厉色,陆欢意看得心中发毛,慌得厉害。
这一场对峙迟迟没有结束。
陆欢意下定了决心,下床赤足跪地,向摄政王磕头。
“谢殿下放过!民女感激不尽!”
萧远书脖子略微僵硬的转眸看她。
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头顶良久,终于拔开腿向外头走。
他走远一步,压在陆欢意心上的石头便轻一分。
首到那脚步声终于迈出殿外,陆欢意才如释重负的泄了力。
就这么容易?
从前她不敢承认自己不情愿,原来只要承认,摄政王就放过她了?
沈霄蹲身扶住她的身子。
“没事了,”陆欢意靠在他怀里,自言自语,“没事了对吗?”
她的脸很小,沈霄一手便能将她半边苍白脸颊捂在掌心。
“你说什么?”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太小,沈霄并不能听清。
陆欢意摇摇头,没再吭声。
沈霄将她抱回到床上,给她盖好被褥,沉默片刻后,宽慰道:“你不必忧虑,萧远书放话再狠,也不会真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他是个纸老虎。何况你腹中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不顾你们母子安危。”
诸如此类的话,他原先说过,他说摄政王做事向来雷声大,雨点小。
可她胆子不大,被吓破好几回,没法不把他视为真正的豺狼虎豹。
陆欢意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心中也慢慢安定下来。
白天受着摄政王侧妃的册封礼,夜里竟在皇帝龙榻上,当真出息了。
她到此时还有些恍然置身梦中。
“睡吧。”
话落,沈霄起身走向罗汉榻。
陆欢意鬼使神差的开口问:“你不介意我孩子的血脉吗?”
沈霄身形一顿,缓缓后,哑声道:“欢意,你该想想,我今日为何执意留你在身边。”
陆欢意抿首了唇。
她想过的,或许他对她动了心,是怜惜,是情真意切的缘故。
也或许,因她是摄政王唯一的女人,肚子里又是摄政王暂时唯一的孩子。
她更愿意相信前者,更希望是前者。
沈霄道:“你羸弱之身,不计生死为我挡剑,我心中怎能无感触。一个无辜的孩子而己,孩子没错,你也没错,我凭何介怀?”
陆欢意大半宿没睡,频频看向窗边那张榻,偷看那个端睡的男子。
暗自咬了手指,是疼的,这不是梦。
然后忍不住弯起嘴角,忍不住发笑。
她的手捂上小腹,心中又徒增了份忡忡。
摄政王真的能够就此罢休吗?
……
陆欢意安心待在皇帝的乾元宫里头,不到外头去,偶尔会在门口晒一晒太阳。
沈霄每日都让膳房做不同的吃食,给她拿许多话本子解闷,甚至专程召人入宫,给她演皮影戏看。
同吃同住,宛若夫妻一般,只是夜里并不同榻而眠。
立后那日,沈霄起得特别早。
穿戴好朝服之后,他并没有同往日般立即走,绕过屏风坐在了床边。
陆欢意故作困顿的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一只眼,冲他挤眉弄眼笑着说:
“帝后大婚,是天大的喜事,你高兴些。”
尽管那日他说的娶,叫她生了许多妄想,可到底立谁为后,由不得他。
沈霄垂着眼眸,想要握她的手,将要触及之时又停住,收回了手。
陆欢意说:“皇后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要给她体面。”
说完,她觉得自己话多了,他自然不会亏待无辜之人。
沈霄“嗯”了声。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等他出去之后,陆欢意把被褥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脸。
闷得喘不过气,她又把被子拉开,露出脸来。
陆欢意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苏知雪的一颦一笑。她那样好看,今日沈霄见到她,也一定会惊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