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王太监的毒计
户部侍郎被投入天牢,王太监感觉大祸临头,他知道,这一切都和那个新来的宫女脱不了干系。
他的后背再一次被冰冷的汗水所彻底浸透。
这一次,不是因为天子身上那令人敬畏的龙威。
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具体而微,也更加足以致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在御书房偏殿之中那个还算宽敞的独立住处。
他重重地关上了那扇厚实的房门。
他甚至还用一根沉重无比的黄铜门闩,将房门从里面死死地、严密地抵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无形的、如影随形的巨大恐惧给暂时地隔绝在门外。
他走到屋子中央那张用上好的黄花梨木精心打造的古朴八仙桌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端起桌上那只早己凉透的茶杯,喝口水压压惊。
可他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完全不受控制。
那只由景德镇官窑精心烧制的,价值不菲的,绘着青花缠枝莲纹样的上好瓷茶杯,在他的手中如同风中残叶一般不断地剧烈摇晃着。
杯中那早己凉透的茶水也随之洒了出来,有几滴溅湿了他那华贵的、象征着身份的暗紫色内官服的袖口。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打破了房间内压抑的寂静。
茶杯终究还是从他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无力的手中重重滑落,在坚硬光滑的、足以映出人影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化为一地狼藉。
王德发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与支撑。
他一屁股重重地瘫坐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弥勒佛似的虚伪笑容。
只剩下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和那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的五官。
他想不明白。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一个刚入宫不到一个月的、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如何在那堆积如山的、废弃的故纸堆里,如此精准地找到了那封足以致命的密信?
她又是如何能如此巧妙地将那封信,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呈送到陛下的面前?
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也太过巧合。
巧合得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除非……
除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知道那封信就藏在那本书里。
知道那本书就埋在那堆故纸堆里。
这个念头如同黑色的闪电划破了他混乱的思绪。
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个秘密。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名叫苏菱微的少女很危险。
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无法掌控的巨大危险。
马文才倒了。
下一个会是谁?
是吏部尚书张承业?
还是其他的某一位顾相的心腹?
又或者……就是他王德发自己?
不行。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绝不能像浣衣局那个愚蠢的张佩兰一样,等着那个小贱人将屠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必须在她还没有来得及亮出下一把刀之前,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王德发那双因为恐惧而浑浊的眼睛里,渐渐地重新凝聚起了光芒。
那是一种恶毒的、怨毒的、如同毒蛇一般的阴冷光芒。
杀。
必须杀了她。
可是,要怎么杀?
用张佩兰那种粗暴的、愚蠢的栽赃陷害的法子吗?
王德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丫头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远非张佩兰那种蠢妇可以比拟。
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对付她,最后只会像张佩兰一样自取其辱。
甚至会更快地暴露自己。
必须用一种更稳妥,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方法。
一种让她无从察觉。
一种让她无力反抗。
一种能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
王德发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个字。
毒。
只有这个方法最可靠。
也最干净。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衣冠。
他走到脸盆架前,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看着铜盆里自己那张因为恐惧和狠戾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坚定而又冰冷。
他做出了决定。
当天深夜,当整个皇宫都陷入沉睡之时,一道瘦长的、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地溜出了御书房。
他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
穿过了几条幽暗的、无人的小巷。
最后,他来到了一处位于皇宫最西北角的、最偏僻也最阴森的院落前。
安乐坊。
这里是宫里专门处理那些犯了错的、生了病的、亦或是老死的宫人尸体的不祥之地。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息。
王德发用一块黑布蒙着脸。
他对着那扇紧闭的、破旧的院门,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地敲了三下。
“笃。”
“笃,笃。”
很快,院门从里面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同样用黑布蒙着脸的、身材如同侏儒一般矮小的小太监从门缝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用一双如同老鼠一般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王德发。
王德发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小锭分量不轻的金子,在那个小太监的面前晃了晃。
小太监的眼中立刻迸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他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让王德发闪身走了进去。
院子里比外面更黑,也更阴冷。
“咱家要一样东西。”
王德发压低了嗓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什么东西?”
小太监的声音如同他的长相一样,尖锐而又难听。
“鹤顶红,砒霜,咱家这里可没有。”
“那些都是要上报内务府的。”
王德发冷笑一声。
“咱家不要那些蠢东西。”
“咱家要的是,‘七日醉’。”
听到这三个字,那个小太监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您……您要那东西做什么?”
“那可是宫里的禁物,被查出来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王德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更大的金子,在小太监的面前掂了掂。
金子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着的、罪恶的光芒。
小太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眼中,恐惧与贪婪在激烈地交战着。
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
他咬了咬牙。
“东西可以给您。”
“但您得再加一倍。”
王德发没有讨价还价。
他爽快地将两锭金子都扔给了对方。
“拿来。”
小太监接过金子,用牙狠狠地咬了一下,确认是真金之后,他才转过身,走进了一间更黑暗的屋子里。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只有小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
他将瓷瓶递给王德发。
“这东西,无色,无味。”
“混入饮食汤水之中,无人能够察觉。”
“中毒之人,七日之内与常人无异。”
“七日之后,便会心脉俱断,暴毙而亡。”
“太医也只能查出是‘心疾突发’而死,绝不会有任何破绽。”
王德发接过瓷瓶,紧紧地攥在手心。
他感受着那冰冷的瓶身,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又满足的笑容。
苏菱微。
这一次,咱家看你还怎么活。
他己经想好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一个既能杀了她,又能将她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完美的计划。
他要将这毒,下在那碗只有苏菱微才有资格亲手呈送给皇帝的滋补汤羹里。
这一次,他要让苏菱微作为呈上汤羹的罪魁祸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