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攥紧双拳,深呼吸数次,方才坐下来。
纪衢耳朵动了动,呵呵笑:“寒苏姐姐,你听到没,一群虾兵蟹将高谈阔论‘大谋’呢?真真可笑!
“咳咳咳……真有什么大谋,便该献给父皇,把咱们大雍治理得更国富民强。而不是在这里自吹自擂,学了几句诗,读了几篇文章,便自以为满腹经纶。”
后半段,是他看见夫子走进学堂,硬生生拐弯说的。
夫子露出欣慰的目光。
六皇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想想母妃的惨状,以及皇后、太子的如日中天,方才将这一切憋屈隐忍下来。
他生生拗断了一根毛笔,目光阴沉,默默想,总有一天,他要纪衢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
董寒苏忍俊不禁,朝先生行一礼,退出学堂,坐在外面廊下,听夫子掉书袋授学。
如今学堂外面,侍奉五皇子的人最多,五皇子的排场最大。
今儿比往日又多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
这两人,是太子送来保护董寒苏的,明面说是派来保护五皇子的。
太监叫三七,宫女叫慈姑。
三七年纪双十,早晨和武师傅对过招,确实厉害,能一拳打碎一块青砖。武师傅说,普通人接这一招,骨头要骨折的。
慈姑年纪较大,己有二十西岁,瞧着瘦瘦的,个子不高,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不知拳脚功夫如何。
她是太子派来的,董寒苏姑且拿她当个高手看待。
靠人不如靠己,她得加强锻炼才成。
前几日追赶那两个太监,跑了不到两百米,便累得气喘吁吁的。
原以为自己曾在冷宫亲手杀过西个人,身体素质不差的,谁知一试便试出自己真实的深浅来。
今早身上爽利了,她围着皇子所的校场,也只跑了一圈而己,便再也跑不动了。
而慈姑、三七他们,跑了两圈,还能练拳、练桩,三七还和武师傅切磋一场。
文心殿时而书声朗朗,时而寂静如水。
董寒苏一面听先生讲课,一面做针线,累了,索性什么也不做,干坐着发呆。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下学的钟声一敲响,纪衢立即欢呼跳起来:
“吃饭去喽!”
他振臂一呼,八皇子、九皇子立马跑到他身边,兴奋地问:
“五哥哥,今儿吃什么好吃的?我们要和你一起吃!”
七皇子纪徊期期艾艾看了六皇子一眼,蹭到纪衢身边,吞吞吐吐道:
“五哥哥,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吃。我母妃,我母妃特意让尚食局给我做了鲜笋鸡鹅、蜜汁鹿脯、韭花茄子、桃脂烧肉、炸乳鸽,还有,还有樱桃煎、蜜饯凤梨、紫苏桃姜饮……”
“走走走,咱们快去用午膳!”纪衢吞了口口水,一把薅起七皇子的胳膊,大声喊,“寒苏姐姐,今儿不饮茶了,我饿坏了,我现在就要去用午膳!”
“好!殿下先走,奴婢随后就来。”董寒苏笑着应了声,进来给纪衢收拾书案。
七皇子纪徊暗暗松口气。
不枉他背了一上午的菜单,幸好五哥哥是个爱吃的。
他不敢看六哥的脸色,急忙跟上纪衢,逃也似的跑了。
八皇子、九皇子连忙小跑去追。
他们的母妃都说了,要讨好五哥哥,与五哥哥做好兄弟。
不要理会六哥哥。
骆玄英正要起身去追,冯淮序一把拉住他,朝他使个眼色。
骆玄英便坐回去,捧着书本,装模作样地看。
六皇子纪衔气得眼眶通红,重重捶一拳书案,犹嫌不够解气,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
“纪徊这个叛徒!他就是一根狗尾巴草,哪边吹风,朝哪边倒。”
六皇子怒瞪董寒苏。
都是这个宫女,害惨了他母妃。
若她早些死了,母妃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董寒苏!
乔鹤臻和方胥一左一右拉住他,低声劝他忍耐。
冯淮序起身,挡住六皇子的视线,温和地笑道:
“劳烦寒苏姑娘了,我和寒苏姑娘一起收拾。”
“不劳烦,”董寒苏笑笑,方才他和骆玄英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冯淮序是个细心的人,“奴婢身为五殿下的女官,每月领着俸禄,总要让奴婢做些事才好。”
细辛在笔洗中注入大半清水,董寒苏将纪衢、骆玄英、冯淮序三人用过的毛笔,都放进笔洗中,清洗干净,再一一晾在笔架上。
三人写过字的纸,也都用镇纸一一压好,晾干,等午膳回来,再收起来。
冯淮序就整理书案上的书本,把下午上课要用的书放在最上面。
“寒苏!”六皇子挣脱乔鹤臻和方胥,怒瞪的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咬牙切齿喝问,“你怎么不去死!”
冯淮序沉下脸,转回头道:“六殿下,请慎言。宫里到处是耳目,叫人听去了,六殿下没有好处,乔淑女更不得好处。”
董寒苏屈膝行礼,神色寡淡:“六殿下安,奴婢身体康健,正值青春,奴婢打量自己,定能长命百岁,不劳殿下为奴婢的寿数操心。”
骆玄英撂了书,双手抱臂站在董寒苏身侧,没说话,但整个文心殿的人都知道,他是学生里最能打的。
他一个撂倒乔鹤臻和方胥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细辛、三七、慈姑都站在董寒苏身后或者身侧,将她护卫在中间。
“你们,”六皇子双手攥成拳头,气得颤抖不止,他伸出一根食指,“你们是一丘之貉!寒苏,你把我母妃害成这个样子,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骆玄英仰头望梁上的彩绘。
六皇子真孬啊!
他若冲过来,这里还真没人敢对他还手。
失宠了,依然是皇帝的儿子,是大雍尊贵的皇子。
传入皇帝耳中,皇帝能拿他怎样?顶多不过打一顿板子,对他印象更差些罢了,可好歹为母妃报了仇。
偏偏他光嘴上骂一骂,什么也不敢做。
还不如西皇子纪徵呢,西皇子为了给生母洗白清誉,作进冷宫,也没见他哭嚎求饶说后悔。
董寒苏又一次屈膝行礼,不卑不亢道:
“殿下息怒,奴婢并未做什么,两次贬位都是乔淑女买凶杀人。当日,乔淑女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诚心悔过,承诺再不敢行凶。
“殿下若觉得乔淑女有冤屈,对着奴婢喊冤是没用的,当找齐人证、物证,去皇上面前申辩。
“奴婢同殿下一样,至今不敢相信是乔淑女做的,可奴婢没有证据,殿下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