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意识沉入黑暗时,耳边响起了婴儿啼哭。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铁阴站的青砖地上,掌心还残留着触碰婴儿时留下的温热。
"丙申年霜降。"阴阳先生沙哑的嗓音从伞骨震颤声中传来。陈玄抬头,看见那柄油纸伞悬在婴儿车上方,伞面绘着的青龙正在云纹中游动。路引背面的字迹突然渗出金血,顺着襁褓滴落在他手背。
三百张阴兵契破土而出时,陈玄本能地后撤。符纸却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西肢,每张契约都泛着不同年代的血迹。1943年的黄符上印着"陈玄"的血指印,1987年的紫符残留着机械润滑油,而最新那张竟沾着地铁阴站员工卡的墨渍。
"你在看着自己腐烂。"婴儿突然开口,稚嫩童声里藏着金属摩擦音。陈玄这才发现孩子脖颈挂着七枚青铜钉,排成北斗状嵌在皮肉里。阴阳先生枯槁的手指正将最后一枚铜钉按进婴儿囟门,钉身刻着"甲子轮回"。
地底传来齿轮转动声,陈玄脚下的砖石开始塌陷。他看见无数个自己从深渊爬出——穿长衫的举着引魂幡,穿工装裤的拖着锁链,还有个浑身插满试管的科学家装扮。所有"陈玄"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将铜钉刺入胸口。
"疼吗?"穿红旗袍的"陈玄"突然贴近他耳畔。女人左脸溃烂流脓,右脸却完好如初,"当年你选了秩序,可曾想过陆丫头逆转时空要付出什么?"她指尖划过陈玄手腕,那里浮现出地铁阴站血池留下的疤痕。
阴兵契突然收紧,将陈玄吊在半空。他看见阴阳先生掀开婴儿车底层,露出刻满符文的青铜盘。盘子中央摆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仔细看竟是半截青龙尾骨,鳞片间还粘着地铁阴站的血痂。
"时辰到了。"阴阳先生抬头望向星空,油纸伞"啪"地收起。伞骨化作七根锁链刺入陈玄七窍,他终于看清所谓"丙申年霜降"路引的真相——那根本不是通行证,而是封印神血的囚牢!
记忆如潮水冲破堤坝。陈玄想起陆青雪在星空刻符时,每一笔都割开她手腕。那些金血不是颜料,是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炼化的锁链!而现在阴兵契正将历代"门栓"候选人的怨气灌入他经脉,青铜钉在体内重组,渐渐拼成神族图腾。
"看看谁才是你的锚。"婴儿突然抓住陈玄手指,将他按向青铜盘。剧痛中陈玄看见自己的神血滴落,三百张阴兵契同时燃烧,火光里浮现陆青雪在不同时间线的微笑——地铁阴站递伞时,机械神殿自毁时,甚至九宫格中每个惨死的瞬间。
阴阳先生突然大笑起来,枯手撕开人皮,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青铜钉。这个活了六甲子的守门人,全身骨骼早己替换成神骸,"你以为七杀堂为何能横跨七百年?每次轮回都在收集失败品的'可能性'啊!"
陈玄体内的青铜钉突然共鸣,与阴兵契上的符文组成巨大阵法。他这才明白所谓的"因果重置"是个闭环:陆青雪用青龙魂支付改写时空的代价,阴阳先生用历代门栓的残魂喂养神门,而自己始终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当第一枚铜钉完全没入心脏时,陈玄听见星空传来青龙嘶鸣。陆青雪燃烧魂魄刻下的符咒正在崩解,三百张阴兵契化作灰烬,露出底下真正的祭坛——竟是七杀堂总坛地宫,三百具水晶棺里躺着不同形态的"陈玄"。
"欢迎回家。"阴阳先生推开地宫石门,里面站着七个与陈玄相貌相同的身影。穿龙袍的握住传国玉玺,穿军装的别着将星,最年老的那个正把青铜钉往自己眼球上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