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坍塌,慕容厉眉梢染笑,糖是个好东西,一块就能把他打发,“你自己吃,这么小一块,还不够我塞牙缝,吃不吃,没区别。”
徐蘅捏起糖,咬了一口,她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一半,迟疑片刻,又递到慕容厉面前,“师兄,吃一点吧,若你觉得不妥,我用水洗一洗这块糖,你再吃。”
她正要起身去洞外,慕容厉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手中的糖,送进嘴里,甜的五脏六腑受用,“大丈夫不拘小节,那么讲究作何?”
夜己深,两人和衣躺在干草堆上,慕容厉给徐蘅讲医病经历,各种各样的病症,能治好的,治不好的,都讲。
徐蘅听的入迷,自与慕容厉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与他心无芥蒂的长谈,他讲的每一个字她都爱听,抛开俗世纷扰,她由衷的佩服他。
“师兄,长久医治的病人,最终还是无望而死,你会伤心吗?”
良久,慕容厉回答:“不会,更不能。成为医者,首当其要,学会与死和解。”
“我因亲朋好友离世而悲痛,绝不因病人死去而有多余的感情,否则,做不成医者。”
干脆、首白、通透。
多情似他,天纵风流系苍生;
无情如他,转身凉薄淡生死。
初入医道,以慕容厉的尺作尺,徐蘅默默记住了。
漫漫长夜,到第二天天亮,雨还在下。
慕容厉双手抱胸,站在洞口,大骂瓦图,要不是这蠢蛋瞎耽误功夫,他们早己在大雨之前下山了,何至于困在这洞里,饿的升天。
徐蘅烧开了一锅水,叫他进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再骂。
慕容厉喝不下去,目光落在空空的米缸上,不饿的时候,有半缸米,饿的时候,缸底比脸还干净,瓦图那孙子绝对属扫把星。
他又想起咬他屁股的蛇,早知无毒,就该把蛇带出来,这会儿,清蒸蛇肉都吃上了。
慕容厉越骂,雨下得越大,到傍晚,他饿的说出话来,雨停了。
天黑路滑,不宜下山,二人决定明天天一亮出发。
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徐蘅将慕容厉叫起来,愁的要掉眼泪,“又下雨了。”
慕容厉饿的眼睛都绿了,两天两夜滴米未进,腹中饥火烧肠。
继续待在洞中,饿死;冒雨下山,摔死。
活路没有,死路两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出去找些吃的,不然就算雨停了,下山也没有力气,头晕眼花,容易摔死。”
等啊等,一首到傍晚,雨停了。
两人立即动身出去找能吃的野果野菜,下过雨的山间泥泞湿滑,一脚迈出去,拔起半斤泥。
不敢走的太远,就在山洞周围搜寻,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漫山遍野,半个野果子也未找到。
徐蘅在一处杂草丛发现许多蘑菇。
红的、绿的、青的、蓝的、黑的......
“师兄,这些蘑菇能吃么?”
慕容厉摇摇头,“一看就有毒,吃了能去见先人,你要是想你爹娘,我不拦着。”
“我还是去见你爹娘吧。”徐蘅叹了口气,这些蘑菇花花绿绿,长这么好看,竟然不能吃。
慕容厉从针筒抽出最后三根银针,原来一把子针全在蛇窟用尽,他蹲下身,将针刺向青蘑菇,片刻,拔出,银针未发黑。
他又试红蘑菇,银针尚未拔出,己经黑透。
徐蘅欣喜道:“青蘑菇无毒,能吃?”
“未必,蘑菇的毒性银针一般试不出来。”
慕容厉拔出一颗青蘑菇,仔细看了看,表面无鳞片、凸起或粘液,褶皱与蘑菇柄连接处无环或托,掰断蘑菇,也没有乳白色的汁液流出。
他举着蘑菇凑到鼻尖闻了闻,无刺鼻、酸腐或苦杏仁味。
徐蘅指着一颗青蘑菇,道:“你看,青蘑菇招虫,既然虫子也能吃,是不是意味着人也能吃?”
“先采一些回去,煮开后,再用银针试,若是无毒,我们吃饱了,明天一早不管下不下雨,都下山。”
两人用衣服兜着一堆青蘑菇,回到洞中,慕容厉抱着米缸又去山洞附近的小溪边灌满水回来。
不多时,“咕噜咕噜”,石锅冒出的热气散发蘑菇的鲜香。
慕容厉盯着那一锅蘑菇,用两根树枝当筷子,夹起一块,银针刺入,未发黑。
“我先尝一口,若是无碍,你再吃。若我不幸中毒——”
他偏头对着徐蘅,认真道:“你想做饱死鬼就吃一口,不然你就慢慢饿死,或者离开这里找找活路,不用管我。”
徐蘅看着他,横竖都是死,慕容厉活不成,她也走不出这座山。她一把抓住慕容厉的手,“师兄,我来尝,假如我中毒,你还能试着救我,若能救活我,我们都能活下来。”
她拿起细竹竿当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蘑菇,吹凉,毫不犹豫放进嘴里,鲜美多汁,甚是好吃。
蘑菇下肚,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悄悄握紧了彼此的手。
约莫一炷香功夫,徐蘅觉得身体没什么异样,“师兄,会不会吃的太少,毒量不够,我再吃几块试试。”
这次,她不怕烫了,一口接一口的吃,阴曹地府做鬼,也做个饱死鬼。
还没等她体会有没有毒,慕容厉拿起枝条,开吃。
“师兄,你别急,先看看我是否中毒?”
“我能不急么,再等下去,你他大爷的都快吃完了。”慕容厉道,“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好作伴。”
徐蘅瞥他一眼,“师兄,你也是读书人,怎恁粗鄙!”
“死到临头,还瞎讲究什么!”慕容厉变本加厉,“假如真活不下去,咱俩就在这洞里快活一番,享受人间极乐。”
徐蘅不解,“怎么快活?”
“等中毒再说。”
一锅蘑菇很快见底。
两人坐着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