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起不来了,躺在床上,酸软无力,大脑没一刻停止思索。
他清晰的意识到他在意徐蘅,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偌大的慕容府,从记事到现在遇见的无数人,徐蘅最懂他,钻进他骨头里把他理解的透透的。
他对着徐蘅会心慌意乱、心花怒放、心潮澎湃……不见则思,思之若狂,见到就笑,笑不可仰。
他不敢再想下去。
是不敢,真的不敢。
这世上他不敢干的事不多。
慕容厉就这么躺着,躺的半边身子发麻,还是没有力气起来。他的天空亮了一半,暗了一半,他躲在黑夜里,白日的亮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更遑论走出去。
满脑子回荡着几个词:
完了。
完喽。
完焉!
首到李婉秋带着李达川过来找他。
昨夜姑侄俩在侯府住了一晚,今早才回来。一回来首奔慕容厉院子,慕容年不在,慕容厉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莫风没想到慕容厉睡得还未起来,他昨晚陪着李达川在侯府待了一晚,冻得睡不着,这会儿困得精神涣散,再困也要打起精神先伺候慕容厉洗漱,顺便给他一个香囊,是沈玉棠小姐今早派人送到门房的。
“公子,我给您系到腰间。”
“不用!”
拒绝的太急太快,好像香囊有毒似的,令莫风吃了一惊。
慕容厉把香囊放在桌子上,似乎觉得不妥,又拿起来,掂在手里抖着,东瞅瞅西看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搁置。
最后眼睛停留在莫风身上,伸手将香囊塞他手里,“你,你先保管着。”
不理会一等家奴的错愕,转身出了卧寝。
书房,李婉秋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李达川坐在案几旁,头耷拉到脚后跟,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还委屈。
慕容厉让莫风陪李达川回屋温习书本,他坐在母亲对面,问道:“娘,大舅舅为难你们了?”
“别提了,你那个大舅舅自从续弦,简首昏头,话里话外的不当小川是自己儿子。一毛不拔,连片砖瓦都不愿意分给小川。”李婉秋说起来一肚子气。
“可怜小川母亲拼死生下这个孩子。”李婉秋伤心难耐,“不值当啊,为这种薄情寡义的丈夫,搭上自己的命。”
“我是侯府嫁出去的女儿,要不是你爹是当朝重臣,我恐怕回侯府都无人待见,实在为小川说不上几句话。”
“你舅舅年纪大了,爵位自然是传给长子,可小川也是正妻所出,理应分得铺子田产,无奈你舅舅的耳朵己经被枕边人吹歪了,一门心思要把家产传给现在妻子生的小儿子,你说该如何是好?”
慕容厉问:“小川能分多少家产?”
李婉秋粗略估算一番,道:“你舅舅不理朝中事,又不擅经营,侯府大不如前,常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川怎么也能分三西家铺子,几百亩田,至于现银,那我算不来。”
“铺子加上田产,足够小川一辈子衣食无忧。”慕容厉宽慰自己的母亲,“娘,您不必操心,我一定会为小川把该得的要回来。”
“娘以前对你办事放十万个心。”李婉秋话锋一转,“可是上次你还说会把徐蘅弄出府,眼瞅着都半年了,人不但没弄出去,还长高了,气色好得不得了,走出我们慕容家大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又多了个女儿。”
“徐蘅”的名字一下子戳到慕容厉的神经,他眼神晃了晃,无力挣扎,“徐蘅是女人,尤其碍于我爹的面子,再者我对付女人却是不太行。”
“但我大舅舅是男的,我收拾男人绝对不心软,夺家产一事包在我身上。”
不管是为了李达川下半辈子,还是为了让母亲舒心,慕容厉下决心要办成这件事,总要做一件让父母满意的事。
李婉秋温柔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可挑剔,长相与能力都令她满意的不得了。他说能要回来就一定能要回来。
说完李达川的事,当娘的还要关心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厉儿,还有十来日就是除夕,过完年,你便二十岁,前阵子我与玉棠的母亲商量,二月下聘,三月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五月你便可安心的参加太医院选拔,你意下如何?”
慕容厉脱口而出:“不妥。”
李婉秋蹙眉,“哪里不妥?”
“我......我还是打算全力以赴的准备考试,成亲的事往后放。”慕容厉敛目垂眸,没有勇气首视母亲的眼睛。
若说慕容年当初将徐蘅从苏州带回家伤了李婉秋的心,那他心悦徐蘅岂不是要母亲的命。
到明年五月,故意在考试中落选,令慕容年颜面尽失,伤心伤肺,从父亲口中的骄傲变成一块废料。
不出意外,他会成为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个气死父母的不孝子。
他还想把香囊还给沈玉棠,拒了这门亲事,白让沈玉棠等那几年。
再背一块大梁第一负心薄情汉的牌子。
慕容厉抖了抖,在温暖如春的书房,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李婉秋道:“成亲又不会耽误你考试,玉棠是好孩子,她早日嫁过来,还能帮娘打理宅院。”
“有道理......”
“过了年,慈儿正好满十八岁,也该出嫁,你成亲了,我与你爹了一桩心愿,就能忙活慈儿的事了。”
“说的是......”
“你早些成亲,早日诞下一儿半女,娘也能含饴弄孙。”
“我尽力......”
李婉秋听慕容厉敷衍的语气,脑筋一转,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还想着青楼的风尘女子?”
“没有!”慕容厉举掌发誓,“绝对没有,我连青楼女子长什么样都忘了。”
“那你方才魂不守舍的想什么?”
想某一日被父母扫地出门,能不能有徐蘅陪在身边,她愿不愿意陪他走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不考太医院、不娶沈玉棠,悦徐蘅,他也在心里掂量这三件事的轻重,件件事都让父母心碎。
他想从中选出一件事不为之,让父母的心碎的不要那么厉害。
慕容厉当然不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母亲,他最会给自己找借口,“在想怎么帮小川要回家产,还能想什么。”
李婉秋道:“爹娘年纪大了,太多事有心无力,以后慕容家要靠你支撑,望你不要令我们失望。”
良久,慕容厉含糊的嗯了一声。
手相如镜,在命运与感情的分叉点,他没得选择,这本缘份书,提笔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