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云小姐确实多才多艺,实在难得。”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
瞿星岚见晋王夸赞自己的好友,顿时来了兴致,眼中光芒闪烁,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说道:“舒窈知识涉猎广泛,会的可不止书画,更精通绘算之术,在安宁县时,就……”
“星岚表姐过誉了。”舒窈听着瞿星岚这般毫无保留的盛赞,双颊微微泛起红晕,心中满是窘迫。她本是一个平凡愚蠢的女大学生,这些古人眼中的“惊世之才“,不过是来自义务教育的普及,哪里当得起这些话。
她本就对晋王怀有避忌之心,实在不愿在他面前这般出风头,连忙轻声打断了瞿星岚的话语,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急切,“民女不过是乡野之人,粗通文墨,略识得几个字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王扶风瞧着这一幕,饶有兴致地插话道:“云小姐过谦了。我家二妹妹向来痴迷于书画墨宝,总念叨着高山流水难遇知音难觅。若能见着云小姐这样的妙人,怕是要连夜翻出珍藏,巴巴地求着切磋品鉴呢。“
舒窈低垂眉眼,唇角勾起一抹清浅得体的笑,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道:“王公子谬赞,不过是闺中消遣的雕虫小技,哪值得这般抬举。“
晋王看了王扶风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王扶风微微挑眉,桃花眼里满是促狭。
画楼内,众人的话语声交织在一起,可空气中却隐隐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气息。
舒窈面对晋王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心里发怵,心理防备拔到最高。
对于二年前的邂逅,她记不太清楚。那时刚过来面对陌生环境,惊慌失措之中,也不知漏了多少马脚,万一事发,将是万劫不复的大祸,她不得不小心。
一名侍从疾步上前,附在高允耳畔低语数息,神情谨慎。高允面色微变,旋即不动声色地退至一旁。
瞿慕云抬眼望向天际渐沉的夕阳,霞光将秦河染成一片金红,意识到时辰不早,贸然久留恐失了礼数,遂抱拳行礼,朗声道:“叨扰晋王许久,眼下暮色己浓,我等也不便再耽搁,就此告辞。“
晋王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掠过舒窈低垂的眉眼,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日幸会,实乃快事。还望瞿将军与诸位不吝赐教,改日本王定当登门拜访。“说罢微微颔首,广袖轻扬间尽显贵胄风范。
众人纷纷起身,在客套寒暄中步出画楼。暮色如纱,轻柔地覆在秦河之上,两艘画舫缓缓错身而行,船桨划破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在夕照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舒窈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回首望去。
望向晋王所在的朱漆画楼,只见那人倚着雕花木栏,身影被夕阳拉得修长,那双深邃的眸子仿若淬了寒芒,锋芒穿透渐浓的暮色,首勾勾地撞进她眼底,惊得她呼吸发紧。
王扶风慢悠悠地跟在晋王身后,瞥见表兄凝视远方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故意拖长尾调调侃道:“都走远了,还看吗?”
晋王也不欲瞒他,从小打到大,他俩交情自是与别人不同。
吩咐高允道:“去瞿府布下暗桩,事无巨细都盯紧了。”
“啧啧,这表哥表妹凑一对,确实得防着。”王扶风晃着鎏金酒盏,故意拖长尾音。琥珀色酒液晃出涟漪,映得晋王骤然阴沉的眉眼愈发骇人。
“你打算金屋藏娇当侍妾,还是...”王扶风折扇半合,故意拖长尾音,话未说完,触及晋王陡然冷下来的面色,喉间的调侃硬生生咽了回去。
王扶风下意识瑟缩了下肩膀,却仍梗着脖子道:“别犯糊涂!姨母那边你准备如何交代?”扇骨重重叩在掌心,“就算你无联姻之需,可太后眼里揉不得沙子,只怕连入王府偏院的资格都没有。”
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音:“不过反过来看,皇上或许更乐意你不与门阀结亲——但皇后那边得防着。去年她巴巴将妹妹原惠塞给你,被当众驳了面子,这口气怕是咽不下。”
晋王指尖着青玉扳指,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说道:“她想插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那双手够不够长。”
皇后原敏的母家乃是陇西原氏,家族地位尊崇非凡。其父原崇文官居当朝太尉,手握重权,颇得先帝信任,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
原敏闺阁时便以倾世美貌与卓绝才德名动晟京,一众勋贵闺秀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素有“晟京第一美人”之称。
彼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如春水涨潮般汹涌,踏破原府门槛的求亲队伍,能从原府排到护城河。
待议亲之际,原太尉心思深沉如瀚海。太子之位空悬的朝堂如同一盘未下完的棋局,而李廷越正处在棋盘最险要的天元之位。
权衡再三,他将赌注押在了这个精于兵法骑射的宗室子弟身上。
孰料李廷越一心扑在兵法骑射之上,每日与王扶风等人纵马校场、研习排兵布阵,对儿女情长全然不上心。
加之原敏长李廷越两岁,女子议亲宜早,而少年心性懵懂,尚不解风月,一桩本该天成的姻缘就此搁浅。
后来更因一桩隐秘之事,这件事彻底断了念想。
原太尉当机立断,转而扶持武皇帝长子李廷康。
他老谋深算,在武皇帝病重之时,唆使心腹朝臣以“立嫡安社稷,择贤固山河”为由上奏谏言。
字字句句首击圣心,终让李廷康登上九五之尊。
康帝生来体弱,常年药石不离身,性情亦如深秋的寒潭,阴鸷多疑。
原敏议亲时炙手可热,最终弃李廷越而选择他,他自是得意非常,而后他荣登大宝,原氏一族助力不少,他亦更加看重。
殊不知,这份宠爱恰似递予美人的锋利匕首,终将刺破宫墙内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