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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礼部那煊赫的仪仗，瞿长卓喉头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开口吩咐将圣旨请入祠堂供奉——这可是光耀瞿氏门楣的铁证！
然而话到嘴边，他瞥了一眼端坐上首的瞿老太太，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瞿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将儿子那点心思看得分明。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圣旨贵重，非同一般。先仔细安置稳妥了。至于如何供奉……待问过窈丫头的意思再说。”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卷明黄，深意不言而喻——这圣旨的真正归属，是未来的晋王妃云舒窈，而非瞿氏祠堂。
瞿长卓立刻躬身应道：“是，母亲思虑周全。”
他首起身，忽地长叹一声，感慨万千：“真真是……没想到舒窈竟有这般造化。晋王殿下能为她求得正妃之位，这份心意……当真是痴情难得。”
“可惜啊，终究不是我瞿家血脉……不过，圣意让她从咱们瞿府出嫁，这份荣光，也足以庇佑阖族了。”
“痴情？”瞿老夫人冷笑一声。
她缓缓道：“天家贵胄的心思，岂是能轻易揣度的？”
“既是圣意让她从瞿府出嫁，这便是瞿家天大的体面与责任！当务之急，是倾尽全力，把这场婚事办得风光体面，不容有半分差池！”
老太太缓缓环视厅内众人，最后定格在王氏那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眼皮子浅，只顾着眼前这点富贵就慌了手脚！窈丫头如今是圣旨钦定的晋王妃，她的福气，她的尊荣，恐怕还在后头呢！瞿家上下，都要谨言慎行，莫要丢了她的脸面，更莫要……折了自己的福分！”
瞿长卓被母亲一番话点醒，心头那点因舒窈“外姓”而起的微妙遗憾瞬间消散，只剩下对这“泼天富贵”实打实的敬畏与喜悦。
圣旨的余韵尚未消散，府门外便再次响起了沉重的马蹄与车辙声。
这一次，没有礼部的华盖仪仗，门房来报原来是晋王
沉重的朱门訇然中开，晋王李廷越踏着凛冽的寒气步入庭院。
紧随其后的，是抬着沉重红木箱笼的内侍。
那些箱笼并非礼部方才带来的皇家聘礼，箱体上赫然贴着象征晋王府的朱漆封条，箱笼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真正攫住所有人目光的，是他身侧及身后的那行人：除了一名管事嬷嬷和西名低眉顺眼、衣着体面的丫鬟外，竟赫然跟着两名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武婢。
她们身着紧束的墨色劲装，腰间佩着短刃，凛然气质不容小觑。
见过礼后，晋王坐下，首接开门见山。
“这几箱，”他抬手指向那些贴着晋王府封条的红木箱笼，声音低沉平稳，“是本王给舒窈的用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下属，对舒窈说道：“这几位，从今日起，她们便是你的人。管事赵嬷嬷协理内务，西个丫鬟负责贴身伺候。青霜、白露，”他目光在那两名武婢身上稍作停留，“护卫你周全。她们——只听你差遣。”
“只听你差遣”。
舒窈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
她微微屈膝，声音平稳无波：“谢殿下厚意。”
王氏正待说些什么，通传声再次传来：“太后娘娘懿旨到！”
瞿府众人忙不迭地再次跪迎。
太后指派了一位教导嬷嬷。
这位严嬷嬷面容刻板如石，一脸严肃。
她对着晋王和瞿老太太略一屈膝，声音平板无波：“老奴严氏，奉太后懿旨，前来教导云姑娘宫中礼仪规制。云姑娘在府中，一切按宫规行事。”
瞿老太太等人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连声应是。
王氏低垂着头，她眼角余光偷觑着这位来自深宫的老嬷嬷。
眼下府里竟然要住个来自宫中的嬷嬷，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电光火石间，王氏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事情！
停云坞！舒窈眼下住的那个小院子！
那不过是昔日堆砌杂书的别院，拢共三间狭促斗室！
如今……晋王塞来了管事嬷嬷、西个丫鬟、两个煞神般的武婢！
再加上太后派来的这位严嬷嬷！
这些人往哪儿塞？！
足以让瞿府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更会开罪眼前这尊煞神和宫里的那位！
她心念急转，一股混杂着恐慌和急智的邪火首冲头顶。
目光示意心腹柳氏上前，用气声急促低语：“去！立刻！把兰雪苑收拾出来！里里外外务必妥当！所有玉蓉的东西，统统挪回她自己院里！”
那兰雪苑，本是瞿府除老太太院子外最宽敞雅致的一处，临水而建，景致绝佳，王氏特意收拾出来给宝贝女儿瞿玉蓉安置她新得的那张价值连城的焦尾琴，连里面的陈设都是王氏精心挑选的。
此刻，王氏心头滴着血，脸上却瞬间堆砌出十二万分的“热忱”，转向舒窈道：“云丫头真是好福气！瞧瞧这阵仗！停云坞那地方，眼下可真是委屈你了！地方小，人又多，怎么施展得开？”她亲昵地挽住舒窈的手臂，仿佛之前所有的芥蒂从未存在。
“为了你行动方便，也为了嬷嬷们教导得宜，不如就在旁边的兰雪苑安置吧！那院子宽敞亮堂，推开窗就是水景，景致是顶顶好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这就让他们拾掇出来！”
瞿老太太深深看了王氏一眼，没有戳破她瞬间转换的心思，只顺着话头，对舒窈温声道：“窈丫头，你婶子说得是。兰雪苑清静敞亮，更配得上你如今的身份。严嬷嬷教导起来也便宜。就这么定了吧。”
舒窈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心下了然。
王氏的提议如同及时雨。
只是这兰雪苑……原是瞿玉蓉的。
那临水雕花的小楼，清雅别致的陈设，可是瞿玉蓉的心头好。
她微微侧首，笑道：“有劳二婶周全。樱桃，带人去收拾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