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怜晚和谢青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此时天空仍然下着微雨,雾气蒙蒙。
屋檐下,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
怜晚戴着面纱,身着素色长裙,静静站在那儿。
街上,谢青岑穿着囚服,被关在木笼,厚重冰冷的铁链紧紧锁在脖子。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低垂着眼,唇色苍白。
雨水淋湿他的头发,身前未好的伤口缓缓冒出血珠,染红了囚衣。
原本槐镇人人敬重的谢大夫,从天堂跌入地狱,正前往刑场受罚。
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句“杀人犯”“该斩”“杀人就该偿命”。
于是无数路人也跟着起哄,包括之前嫉妒谢大夫的年轻男子,纷纷扔了烂白菜上去。
谢青岑坐在木笼里,失魂落魄,面无表情。
忽然,他注意到什么,微微抬起眼睫,往某个方向望去。
指尖微停,雨水砸在他头上,他一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狼狈。
而后又缓缓笑了起来,目色温和。
仿佛见到心爱的人,眼神都缱绻起来,满是对她的痴痴爱意。
两人只对视了一瞬,囚笼很快被捕快拉远。
谢青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怜晚撑着油纸伞,缓缓跟上前。
步履沉稳,身形窈窕,背影美如一幅画。
…
…
…
刑场外站着无数看热闹的路人。
原本谢大夫是槐镇所有人奉为神医的存在,是所有年轻女子想要嫁的男子,前途光明璀璨,身份人人敬仰,此时却在被大声唾骂。
“吉时己到!”
“行刑!”
一首垂着眼的谢青岑往断头台的方向走去,他抬眼,看着人群里——
远远的人群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他的眼里映出一道人影,眼睛里只能看到她。
为什么呢。
他不明白怜晚为何讨厌自己,为何报官,为何说想和他成亲,为何让他等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视线所及之处,怜晚撑着油纸伞,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被晚春扶着转身离去,毫不留念。
青年眼里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呢。
谢青岑突然很痛苦,一首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如潮水涌来。
为何,为何要这么对我……
他还记得那日和怜晚出门踏春,拱桥上,河边柳条吹动,落在他手里的光。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怜晚时,不经意间瞥见她在雨中的背影。
还记得暴雨如注,他连夜前往,忧心忡忡。
还记得见到怜晚的容颜时,心里的悸动。
还记得,怜晚握着他的手,笑容满面,澄澈的眼里盛满了碎光,声音好听得不像话。
“那你娶我好不好?”
谢青岑此生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整颗心为她忐忑怦然,思绪被她全数占去。
望着怜晚渐行渐远,头也不回的背影。
谢青岑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他被推向断头台,星点的眼泪滑落鼻梁。
为你杀人,是我心甘情愿。
不过不要难过。
只可惜,以后你的身边没有我了。
身后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血流淌的刑台外,无数人高声欢呼。
“杀了好啊!”
“杀人偿命!”
“太好了——”
无人注意到,那只倒下的默默无闻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