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是在三天后回来的,拖着一身伤,他右臂缠着绷带,从袖口露出的皮肤上紫药水东一块西一块,左手手臂上一破了一大块皮,膝盖上腿上也都一个个磕破的伤口,涂了紫药水,伤口还没结痂,仍然能看出当时的惨样儿。
“你这是跟人干了一仗?”许漾惊讶的打量着周劭狼狈的一身,怀里的安安也跟着咿咿呀呀地挥舞小手,看向周劭。
周劭甩掉沾满泥的鞋子,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算是吧。”他俯身想去亲安安的小脸,却被许漾一根手指抵住额头拦住。
“离我香香软软的儿子远点儿”许漾嫌弃地皱眉,“你身上脏兮兮的,别把我儿子弄脏了。”
“安安才不会嫌弃爸爸呢。”周劭做鬼脸逗着安安,“是不是安安?”
安安被逗的咯咯首笑,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要去抓。许漾赶紧抱着孩子往后躲,催周劭去洗漱,“快去洗洗,你这一身都能种庄稼了。”
周劭笑着看了许漾一眼,拿上脏衣裳鞋子去卫生间了,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你伤口不要紧吧,别沾水了?”许漾扬声提醒。
“没事儿。”家里没外人,周劭把门打开一道缝,周劭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帮我拿件干净的衣服。”
等周劭擦着头发出来时,不仅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连带着把沾满泥巴的衣裳鞋子都刷得干干净净。许漾一扭头,发现墙角盆里泡着的尿戒子也被人搓洗好了,正滴滴答答地挂在晾衣绳上,在夕阳下晃着水光。
许漾还是比较满意周劭这一点的,眼里有活。只要他在家,洗衣裳拖地带安安他都做,除了做饭不好吃,他算是把家务活全包了。
晚饭时,许漾煮了锅肉丝炝锅面。的面条浸在琥珀色的汤里,木耳丝黑亮,小白菜青翠,周茜捧着碗吃得呼噜作响。周劭伸长胳膊从面盆里又捞了一碗,筷子搅动时带起阵阵香气。
许漾瞥见周劭手背上的伤口,“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周劭含混地应了声,低头猛扒了两口面。面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只听见碗底被刮得刺啦响。
周茜猛扒了两口面条,美滋滋的咂吧了下嘴,筷子灵活地夹走了碗里最后一个茶叶蛋。
周劭看了周茜一眼,“给你哥的钱你送去了吗?”
周茜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神看向周劭,“什么钱?”
周劭:......
他摇头叹口气,“就知道你不靠谱,算了,一会儿我自己去送钱。”他说着余光余光却悄悄往许漾那边飘。
许漾垂着眼睫,专注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
周茜缩着脖子扒拉碗里的面条。
许漾忽然放下筷子,起身走向厨房,“我买的桃子给周衍拿几个吧。”她挑出几个最的水,粉白的果皮上还沾着水珠。
转身又掀开灶台上的锅盖,热气裹着茶香扑面而来:“锅里还有几个茶叶蛋,你也带过去,算是给他添个菜。”她麻利地捞起几个蛋壳裂得最漂亮的,褐色的纹路里还沁着酱汁。
周劭笑着看向许漾,“多亏你还记得那臭小子。”
许漾将布袋子放到周劭的手上,“我惦记着你的孩子,那你多多惦记我的孩子呗。”她朝卧室抬了抬下巴,“一会儿回来给安安洗澡。”
“保证完成任务!”周劭立正敬了个滑稽的军礼,布袋子在他手里晃悠,茶叶蛋撞出闷响。
周劭拎着东西来到余家,他敲了敲门,“周衍,周衍在吗?”
“来了~”余奶奶走了出来,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昏黄的灯光从她身后漏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她眯着眼睛看向面前,“周衍爸爸,你怎么来了?”
周劭笑道:“我来看看周衍。”
“周衍和小赞去同学家还没回来呢。”余奶奶笑着说道,“小衍爸爸,你要不进来等会儿?”
周劭想着周衍也不一定想看见他,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给周衍送点儿东西就走。”他说着将布包递给余奶奶,布包沉甸甸的,茶叶蛋的香气混着桃子的甜味从缝隙里钻出来。“麻烦您给他这个,还有五块钱给他吃饭,等过几天我再来送。”
余奶奶接过布包,她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劭己经退开几步,身影融进夜色里,很快就消失了。
周留根这身肥膘总算派上了用场,那天脑袋上的伤看着血呼啦擦怪吓人,结果医生一检查,好家伙,那层层叠叠的肥肉跟防弹衣似的,愣是把致命伤变成了皮外伤。
就做了个清创缝合的小手术,周留根第二天就能下床溜达了。
几天过去, 可周婶儿死活不让他出院,非说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又做了那么大的手术,伤了元气,指不定还有什么医生没有检查出来的问题呢,这有个万一也好抢救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事儿,她也不活了!
再说了,她儿子是因为李翠花才受了这遭罪的,不把她儿子看好她能善罢甘休,她就把周荷花三个字倒过来写!
许漾提着一袋子红薯跟着王大娘几人过来探病的时候,正撞见周留根捧着个油光锃亮的酱猪肘子啃得满嘴流油。病号服绷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活像只偷到蜂蜜的狗熊。
“刚做了手术就吃这么油腻啊?”王大娘看着生龙活虎的周留根真觉得自己眼盲心盲真信了周荷花的鬼话,什么开颅手术,什么血流满地,看着周荷花那副样子她还以为人快不行了呢。
周婶儿伸手抢过王大娘将提来的鸡蛋,“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吃点好的怎么补元气?”
她将鸡蛋放到周留根的病床底下塞好,又去看其他人,看见许漾拎着一袋子红薯脸都绿了。
她冷笑一声,嘴角往下撇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哟,这年头探病都时兴带红薯了?还是头一次看见人来探病是拎着一袋子破红薯来的。”
许漾脸上还挂着笑,“周婶儿这话说的,您不是天天变着法儿给我家孩子做红薯粥、蒸红薯、烤红薯吗?”她笑得眉眼弯弯,“难道不是因为营养又好吃吗?我还当您最知道这东西金贵呢。”
周婶儿憋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