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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裹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喧闹撞进教室，电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卷起最后几缕燥热的风。夏薇儿慢吞吞收拾着书包，帆布包的金属拉链在指间划出冰凉的弧度，首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刘川的校服下摆扫过她的课桌，深蓝色布料上还沾着下午实验课的粉笔灰。他背在身后的手局促地绞着，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红："那什么......"话没说完，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淡粉色的丝带在暮色里轻轻颤动，蝴蝶结打得歪歪扭扭，显然是临时赶工的成果。
"上周路过文具店，"他别开脸，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就、就觉得这个笔记本的樱花图案......特适合你。"夏薇儿接过礼盒时，触到他掌心的薄汗。拆开包装纸的瞬间，樱花的清香混着纸张特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硬壳封面上，烫金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扉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的笔迹。"世界上最聪明的夏薇儿，"夏薇儿的指尖抚过被橡皮擦破的纸面，那里残留着反复修改的痕迹，"一定能打败所有难题！"最后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太阳，光芒里藏着用红笔描了三遍的感叹号。
窗外的晚霞不知何时漫进教室，将刘川的影子拉得老长，轻轻覆在她膝头。夏薇儿垂眸盯着笔记本上飘落的樱花图案，睫毛突然泛起细碎的。那些在深夜里惊醒的噩梦，在课堂上不敢触碰的阴影，此刻都被少年笨拙的温柔烘成了薄雾。
"谢......"她刚开口，声音就被哽咽揉碎。刘川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书包掏出包纸巾："别哭啊！是不是不好看？我、我明天再去换......"他结结巴巴的样子逗得夏薇儿破涕为笑，泪珠坠落在樱花图案上，晕开点点晶莹的光斑。
走廊里的嬉闹声渐渐远去，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叠成温暖的形状。夏薇儿合上笔记本，樱花的香气萦绕鼻尖，而身旁的少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烤冷面店的新口味，耳尖的红却始终未褪。
深秋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铅灰色的云层像被谁狠狠撕开道裂口，细碎的冰晶便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夏薇儿缩在教室角落，握着刘川送的樱花笔记本，指腹无意识着封面上凸起的烫金花瓣，触感像凝固的月光。中央空调嗡嗡运转的热风裹着油墨味，却驱不散玻璃窗上蜿蜒的冰痕。
"快看！"后排突然爆发出骚动。几个男生撞翻椅子冲到窗边，运动鞋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夏薇儿的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开墨点，抬头时正看见李浩然整张脸贴在玻璃上，眼镜片雾气朦胧："校门口有人闹事！"惊呼声混着雪粒子敲打玻璃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爪子抓挠着耳膜。
冰晶撞击玻璃的节奏陡然急促，如同密集的鼓点。夏薇儿起身时膝盖撞翻了课桌，樱花笔记本啪嗒落地。她挤过交头接耳的人群，羽绒服袖口扫过王小雨的奶茶杯，温热的液体在窗台上晕开深色痕迹。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雪幕中晃动的红色格外刺目——十几条横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严惩施暴者"的白字被雪水晕染得模糊，却依然像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是隔壁中学的！"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夏薇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突然闪过三个月前自己蜷缩在警车后座的画面。雪花落在示威者的肩头，很快积成霜白色的绒毯，人群中央那个扎着马尾的身影让她呼吸停滞——林小满脖颈处的纱布在风雪中时隐时现，却仍倔强地高举着写满控诉的标语牌。
"这都第三起了......"刘川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他校服领口还沾着早自习啃的豆沙包碎屑，此刻却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青白，"上周论坛就有人爆料，说校方想压下来......"话音未落，教导主任的怒吼声从走廊炸响，惊得窗边的学生们如惊弓之鸟西散奔逃。
夏薇儿弯腰捡起樱花笔记本，封面上的烫金花瓣被雪光照得发亮。她望着窗外在风雪中摇晃的人群，突然想起本子扉页那句"打败所有难题"的字迹。冰晶仍在持续砸向玻璃，却在某个瞬间，那些细碎的撞击声仿佛化作了激昂的战歌。
"快看！"刘川猛地拽住她的袖口，带着体温的深蓝色校服布料瞬间绷紧，掌心的汗意透过纤维渗出来。他整个人几乎贴在玻璃上，鼻尖在寒气中冻得发红，呼出的白雾在窗面凝成细小水珠："有人在校门口拉横幅！"
夏薇儿被拽得趔趄半步，樱花笔记本从膝头滑落，封面上的烫金花瓣磕在瓷砖上。她踮起脚尖，睫毛扫过结着薄霜的玻璃，纷飞的雪幕里，猩红的横幅如同一道撕裂苍穹的伤口。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布料上，"还我公道！严惩施暴者！"的白字被雪水晕染得模糊，却像烙铁般灼痛她的眼睛。
二十多个身影在风雪中站成倔强的队列，标语牌上的"拒绝沉默"被冰凌压弯了边角。雪花落在他们的棉帽、围巾和高举的手臂上，很快积成薄薄的霜，却无人擦拭。夏薇儿的瞳孔骤然收缩——人群中央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脖颈处缠着的白色纱布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冻得通红的手指死死攥着写满控诉的硬纸板。
是林小满。三天前夏薇儿在论坛刷到的匿名求助帖突然涌入脑海，照片里少女脖颈的淤青在闪光灯下触目惊心。此刻现实与网络的画面轰然重叠，她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在雪幕中挺首脊梁，突然想起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时，也是这样攥紧被角，把眼泪咽进喉咙。刘川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他们守了快半小时了！保安都没敢动！"他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画出凌乱的轨迹，而夏薇儿己经转身冲向教室后门，樱花笔记本在奔跑中拍打着大腿，封面上的花瓣仿佛要挣脱纸面，与风雪中的抗争者们并肩而立。
"是那个被骚扰的女生。"刘川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砂纸打磨金属般的粗粝。他背靠着冰凉的窗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关节处的皮肤被捏得发皱，骨骼摩擦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掌心的空气。窗外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玻璃上，在他映在窗面的倒影里织出细密的裂纹。
夏薇儿看着他喉结剧烈滚动，校服领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昨天论坛上就炸了，说校方想压下去......"他突然扯开书包拉链，动作太急以至于几支铅笔滚落在地。书包底层的笔记本边角己经起毛，翻开时带起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去年秋游时，他们在老树下捡到的。叶片边缘蜷曲如老人的手指，叶脉间还留着被雨水侵蚀的痕迹。
"夏夏，我们能做点什么？"他突然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熬了整夜。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脸上，把眼下的阴影切割得锋利如刀。笔记本里夹着的银杏叶轻轻颤动，叶尖扫过夏薇儿的手背，带着某种跨越时光的温度。她注意到本子某页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刘川工整的字迹："第17次会议记录，关于校园安全提案"，字迹边缘晕染着反复修改的痕迹。
走廊里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声，混着学生们慌乱的脚步声。刘川却浑然不觉，他的手指无意识着银杏叶的纹路，像是在寻找某种答案。"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把笔记本重重拍在窗台上，惊飞了停在雪地里的麻雀，"上次你整理的法律条文，还有论坛的证据链......"话音未落，窗外的风雪突然呼啸着灌进教室，将笔记本的纸页掀得哗哗作响，那片银杏叶却固执地卡在原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暮色像被揉碎的紫葡萄汁，顺着图书馆的百叶窗缝隙缓缓流淌。夏薇儿的樱花笔记本平摊在原木长桌上，烫金的花瓣在渐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弱的光。她的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墨水滴坠落在"校园安全事件梳理"的标题旁，晕开一小片蓝黑色，像夜幕初临时的乌云。
刘川咬着笔杆，草稿纸被他揉得发皱，橡皮擦碎屑星星点点散落在桌面上。他鼻尖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墨水，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像颗调皮的黑痣。"把所有类似案件的时间线整理出来，再找法律条文......"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激起轻微的回响。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划出断断续续的线条，仿佛正在勾勒某种看不见的轨迹。
图书馆的老式挂钟敲响七下，玻璃窗上的霜花又厚了一层。夏薇儿的手指拂过笔记本里夹着的干枯银杏叶，叶脉在指腹下硌出细微的纹路。突然，刘川的手机在木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蓝光刺破昏沉的暮色。他一把抓起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论坛！"
新消息提示不断弹出，红色数字在黑暗中跳动。匿名用户上传的监控视频缩略图赫然在目，画面里晃动的人影和扭曲的光影让夏薇儿的呼吸停滞。评论区的转发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100、500、1000......每一次数字的跳动都伴随着键盘敲击的幻听，仿佛无数人在黑暗中同时按下转发键。
"是校门口的监控！"刘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喉结上下滚动。他的运动鞋在地板上蹭出细微的声响，"这个角度能拍到......"话音未落，图书馆管理员的"嘘"声从远处传来。但夏薇儿己经看见他眼底跳动的火光，那是和她在雪地里望见林小满时一样的光，穿透夜色，照亮某个即将破土而出的黎明。窗外的雪又下大了，雪花扑簌簌撞在玻璃上，却盖不住手机屏幕持续亮起的蓝光，如同永不熄灭的星子。
凌晨两点的寂静被手机震动撕裂，夏薇儿在黑暗中摸索到屏幕，冷光映亮她眼下的青黑。点开语音条的瞬间，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如同暴雨倾泻而出，夹杂着刘川压抑又兴奋的喘息："我联系了报社实习的表姐，她说可以曝光......只要我们证据链完整......"背景音里突然传来重重的拍桌声，震得她耳膜发疼，"夏夏，我们真的能做到！"
窗帘缝隙漏进一丝雪夜的微光，夏薇儿赤着脚走到窗边，玻璃凝着的冰花在路灯下泛着冷蓝。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雪粒子旋转着坠落，像千万只振翅的飞蛾扑向火焰。远处的街道空无一人，积雪覆盖的路面反射着苍白的光，唯有便利店的招牌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如同这座城市疲惫的呼吸。
她转身时踢到了脚边的樱花笔记本，硬壳封面硌得脚趾生疼。台灯亮起的刹那，烫金花瓣突然有了温度。翻开崭新的纸页，钢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三个月前报案时被反复揉搓的立案回执单，还夹在本子中间，折痕处的纤维己经起毛。窗外的雪粒敲打玻璃的声音，与刘川语音里的键盘声渐渐重叠，化作某种隐秘的节奏。
笔尖终于刺破纸面，"关于校园安全事件的联合建议书"几个字力透纸背。夏薇儿的手腕在微微发抖，墨迹在台灯下泛着的光泽。她想起白天林小满脖颈处的纱布，想起论坛里那些匿名倾诉的文字，想起刘川攥着银杏叶时眼底燃烧的火。雪夜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却敌不过胸腔里翻涌的热意，那是即将破土的芽，是要穿透冰层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