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马路沙的姐夫,对微娘几人救了他小姨妹感激涕零,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他抽抽鼻子,把吊出一截的鼻涕抽回鼻孔里才说:“她肚子里正怀着我宋家独苗。我弟兄十个,一无所出。父母都近百岁了,因膝下无孙承欢,还不舍得闭眼。我夫妻结婚八年,近日才有身孕。全家翘首以盼,就是一心要看到此孩出现。”
他说着捂脸蹲了下去,抽泣着说:“娘子如有不测,全家自此断掉后嗣,我将生无可恋。我宋施安作为家中唯一的希望,还有何面目面对父母兄弟,只有自我了断一条路了。”
几人跟着他怆然泪下,上前要扶他起来。
“十郎,宋十郎,这是怎么了?为何伤心至此,是发病了吗?。”
“姐夫,姐夫,怎么了?”
两姐妹与罗太太刚好散步从船头绕过来看见,一起扑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几人退后让开。宋押司起身,不好意思的用衣袖抹去鼻涕眼泪,说:“没事,是一时说得投机,不免忘情。唉,几位兄弟见笑了啊。”
罗弦挤进来,头上戴着一条吊着一条辫子的蓝布头巾,拉着微娘的手问:“好看吗?好看吗?是马路姐姐给的。”
罗太太从人缝里伸进一只手,把他扯了出去。
马路泥是一美貌妇人,跟马路沙一模脱壳,只是年长七八岁。她小腹微挺,看去似有五月身孕。她焦急的伸手要去掀开他衣领,被押司侧头用手挡住。
他自已抬手往衣领后摸了一下,抽回来看看手指头,嘴里‘咝咝“着说:“没事,大庭广众之下,别动手动脚,有失检点。”
微娘看他脸扭曲着似强忍疼痛,就往前一步问:“宋押司似有隐疾在身,是一时新伤还是旧疾?不妨说来听听。小可看一下能不能有所作为?”
宋押司诧异的问:“喔,小兄弟还会医术?”他一家三口齐齐看向微娘。
“微哥是我们这里的宋大夫呢。”罗老板骄傲的回答。
’哎呀,今日有此运气,真是不枉此行,一举两得。”他看看四周说,“进屋吧,是一恶疮,需请宋大夫亲眼看看,露出怕吓坏众人。”
一干人簇拥着又返回屋内围住,贾述也跟了进来。罗太太把罗弦牵着去了内室,那门却还开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左右轮换着往外看。
宋押司找了一矮凳坐下后,反手就去扯衣领,马路泥伸手帮忙,小心的把他衣领翻下。
押司使劲的勾头,把恶疮露了出来。
“啊!”几人看见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颈上有茶杯口大一个黑红肉坨坨冒了出来,鼓胀得发亮。微娘上前仔细看了一下,见它自成一体,边界清晰,用手略按一按柔软光滑,感觉是只在表皮,没有深陷入内。
就问他:“押司此疾,是由来已久,还是新染?一直是这样,还是时好时坏?是痛还是痒?”
他还来不及开口,马路泥抢着说:“不久,就是去年夏天,说被蚊虫叮咬,痒得心慌,不停的用手去挠,抓至皮破肉烂,满手鲜血。还要放嘴里舔干净,说:咸咸的,像鸡血,略有些腥味。”
几人都惊恐的回头看押司,恶心欲吐。
押司瞪她娘子一眼,马路泥住嘴。押司把众人扫视一眼笑笑说:“跟那鸡血味道还是略有不同,其间混杂得有一些脓血臭味。”
他见微娘又要询问的样子接着说:“自此以后,它渐渐长大,抠烂结痂、结痂抠烂不断的循环,再也没有完全好过。时时红肿热痛,让人不得安生。有时就想一刀把这脖子连头一起砍下喂狗,一了百了。”
他娘子听到此处扑了过去,两人相拥失声痛哭,马路泥哽咽着说:“十郎呀,你可不能做傻事,肚中孩儿还等着叫爹呢。”
“管他什么孩儿不孩儿,我是舍不得娘子你呀。我八年……..”
罗老板不耐烦的高声喊:“宋大夫,这是什么病呀?有药可治吗?”
两口子这才抹去眼泪,期盼的看向微娘。
“此疾虽是恶疾,却也有药可治。这是宋押司被家里烦恼和公务忙碌双重重压,身体不堪重负所致。又热毒熏蒸,以致气血凝结而成。此痈易溃易敛,但不易根治,遇气即发,令人痛苦不堪。”
“拿纸笔来,开药。”罗老板对贾述伸出手。
微娘接过纸笔,就在桌上写好一张说:”这叫忍冬汤,你按我方子上去捡药,主药和配药分开去不同的药房买,不要给他看到你方子。”
她回头看一众人都盯着自已嘴巴,知道自已又说多了,但感觉不说完又如鲠在喉,只好继续道:“这方子你回去交个宋嫂子收好。这个痈疮,还会不时的有反复,后续需继续吃药调治。如以后有家人、朋友或者熟人,感染此病时也可济世救人,总算是我等功德一件。”
她说完拱手站起说道:“好了,就此打住,鄙人告辞了。”身后众人纷纷散去。
马路泥和妹子牵手要走,又突然弯腰蹲了下去,叫喊起来:“哎呀,肚腹疼痛难忍。”
微娘看她脸色发白,嘴角一抽一抽,额头、鼻尖冒出了虚汗。
微娘喊她丈夫和妹子把她搀扶至躺椅上靠着,自已就上前,拿脉诊断。微娘用两指探她肚腹,感觉内里胎动激烈,就问她:“是此时才开始痛,还是之前就有征兆?”
“就是才刚突然发作,之前没有任何不适。”
“宋嫂子这几天是否没有休息好呀?有孕在身,还需注意保养。”
宋押司抢着说:“休息得挺好的,在家里我们有阎婆做事,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只是上茅房需要自已亲自去。”
马路沙接口说道:“是不是今日去抬那个水缸动了胎气?”
“抬水缸?那个水缸三百来斤,抬它干什么?”押司震惊的问道。
“姐姐说:看它不顺眼,想移动到门外去。说我长身体,重压了长不高;阎婆又年纪大怕闪了她的腰,就自已一手抓上肩,扛了出去。”
“这傻女子,这样不知好歹。要是就因为看这个水缸不顺眼,坏了我孩儿性命,看我不回去砸碎了它。”
他涕泪横流,跪下拉着微娘直晃荡,说:“宋大夫求你救救我全家。”
马路泥闭着眼睛默默流泪,马路沙抽泣着从怀里取出一方带辫子的花头巾,去她脸上揩抹。那头发毛毛,扫得马路泥转头左右躲闪。
微娘喊:“花弟,给我去门角下……。”回头却不见小花的人影,只剩贾述独自坐在门口的靠椅上,他十指相扣托着后脑勺,左腿架在右腿上,长长的伸出去,身子一上一下的起伏晃荡着,眼睛盯着在天空中翱翔的几只海鸥发呆。
其他围观的众人早已回避出去了。
里面罗弦挣脱吴妈的手跑了出来,“微哥,我去拿,门角下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