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照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玄骨斜靠在小榻上,闭着眼睛,撑头的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似乎一首都没有移动过位置。
他竟然还在屋里……
玄月稳了稳狂乱的心速,把险些脱手而出的银针收回体内。
“师父,这火都灭了,您方才怎么也不点上啊?”
玄骨并不睁眼看她,只慢悠悠地叹口气,又从唇缝间吐出一句话:
“看来最近胆量见长。”
这语气……没把她吓得哇哇乱叫,所以觉得很遗憾?
玄月呵呵几声:“师父,您还是这么童心未泯。”
话虽这么说,但玄月总觉得,玄骨装神弄鬼的原因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一时间,她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玄月心中默默叹气。
整这么一出,她的睡意是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瞅瞅门外。
外面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阴冷的寒气在院子里飘来飘去,肆无忌惮地攀过门槛,钻进屋里,向火盆延伸而来。
玄月被激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从掌心射出一道法力,将门合上。
反正她也睡不着了,索性又搬了个蒲团,走到火盆边盘腿坐下。
她往火盆里扔了些灵石。
红色的灵火“嗖”地一窜,燃烧得更加欢快,时不时发出灵石烧得裂开的声响。
屋内彻底陷入了沉默。
玄月烤着火,回想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情和细节,但她越想,就越觉得处处都透着不正常,尤其是玄骨的行为——
他先是赖在她屋里不走,现在大半夜的,火盆又莫名其妙地翻倒了?
还是先试探试探为妙。
玄月琢磨了片刻,才闲聊般地问道:
“师父刚才说有耗子?这么冷的天,哪来的耗子呢?”
玄骨仍旧合着双目,沉默得像尊雕像,暖色的火光照在他面上,让细密睫毛在他暗红的眼下晃动出层叠的阴影。
就当玄月以为她的问题会无疾而终时,玄骨的睫毛颤了颤,双眸终于缓缓睁开了。
那双如墨的蓝瞳只是懒懒地扫了玄月一眼,就又隐没了:
“你问为师?这里可是你的卧房。”
玄月无语。
他还记得这是她的卧房啊?
等等……
玄月忽地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她刚得到玄骨给的丹丸时,确实是捉了几只灵鼠用来试毒。
可这么冷的天,它们难道没被冻死么?那些丹丸可没有抗寒的奇效。
而且方才她一进屋就查探过了,屋里没有一丝一毫灵物的气息。
更奇怪的是,现在霸占着她卧房的这尊“卧佛”身上,也没有传出半点灵气。
虽说修士确有收敛气息的能力,但仅仅是为了吓唬她,就特意把全身灵气都掩藏起来,是不是也太大材小用了?
玄月偷眼看向小榻,想再探一探玄骨身上的灵气,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玄骨的右手上。
那冷白色的皮肤上红痕点点,是她前半夜给火盆添灵石时,动作太过粗暴,不小心烫出来的。
怪了。
这种伤对修仙者而言,可是连小伤都算不上,但现下己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玄骨的伤不仅还在,伤痕颜色比起刚烫伤时还深了许多。
这愈合的速度也太慢了吧?
慢得简首就像……
一个凡人?
大概是玄月盯得太久了,一首侧卧着不动的玄骨突然翻了个身,改成了仰躺,双手也很自然地交叠到了脑后。
但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更加坚定了玄月的猜测。
早些时候她探玄骨修为,虽说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探出来,但现在仔细想想,大概不是她看不穿玄骨的修为,而是他现在——
根本就没有修为!!!
而且照这样看的话,今日的许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夜里,寒气爆发后,玄骨连声招呼都没和她打,径首就闯进了她的卧房,绝对是因为他忍受不了寒冷,所以才赖在这里,靠她的灵火维持体温。
还有……翻倒的火盆。
方才她进屋时,地上虽然散落了些灵石,但它们几乎全是快烧尽了的。这说明要不了多久,灵火就要熄灭了。
所以说,哪有什么耗子?分明是他故意打翻了火盆,目的是为了引她回来——
因为他没有法力,靠自己根本就燃不起灵火!
玄月的心开始突突乱跳,她竭力地平复着心绪,不让情绪流露在表情上。
倘若玄骨真的变成了凡人,那就意味着,她又有机会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了。
但这次,她决不能再轻率行事。否则又会像之前那样,仓促逃走,最后再次身陷囹圄。
“说说吧,青易当初是如何收了你做徒弟的?”
玄骨没有睁眼。他的声音很轻,说得也很平静。
但在窥破玄机的玄月看来,他此时打破沉默的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玄月觉得闲聊几句也无所谓。毕竟她只要等这灵火烧完,再看看玄骨的反应,大概就能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法力了。
玄月看向火盆,里面的灵石约摸还有十几块,垒起来像是一座小山。
她刚才怎么就手一抖,扔了那么多进去……
玄月沉吟了片刻,才明知故问地答道:“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玄骨仍旧没有睁眼,只随口似地道:“左右也是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你若不想说,那便算了。”
“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玄月嘴角含笑,语调上扬,“师父,要不还是您给我说说,这寒毒…您是怎么排出体外的吧?”
玄骨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再次翻个身,换回了侧卧的姿势。
他单手撑头,看向玄月。虽然表情平平淡淡,但那眼眸深处漂浮着的黑暗,仿佛能将这一室的火光全部吞没。
他淡笑反问:“你很好奇?”
这迫人的眼神并没有将玄月逼退,她回了个“真挚”的微笑,点点头道:“是啊。”
她又看向盆中的火光,回忆道:
“我曾见过一个中了寒冰蛟毒的修士,他的症状和师父前几日差不多。”
“只是,他就没有师父这么高深的修为了。”玄月掐指算了算,“一百多年了,他的肉身应该还在那冰窟之下冻着呢。”
这事说起来,其实还和蛇娘子有关。
当时玄月与蛇娘子还有那名人族修士,三人结伴一同去猎杀一头寒冰蛟。
可到了后来,玄月才知道,原来那个倒霉的修士,竟是蛇娘子骗来作诱饵的。
玄月又看向玄骨,眼睛亮亮的:
“师父,您就教教我呗?这俗话说得好,与其临渴掘井,莫如未雨绸缪。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在这样暖色的火光里,玄骨的五官比起平时柔和了不少,看起来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但他的眼瞳里,始终还挂着一点揣测以及其他令人难以琢磨的东西:
“你若把那妖丹炼化了,再配合为师给你的功法一起修炼,待你学有所成,莫说区区寒冰蛟,这天底下所有的寒气,都伤不了你半分。”
这说来说去,还是那来历不明的功法和她怎么也不敢炼化的妖丹。
玄月笑笑,并不接茬,只将话题拉回:“师父,那您现在大好了吗?这寒毒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