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菜绿的中年妇人自然是何青枝,她刚才小跑着回去,又小跑着回来,倒是还算巧的赶上了这群人没有完全离开操练场。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簸箕,里面放了六个热腾腾、软乎乎的大包子。
何青枝性格爽朗,刚刚说那话的时候,脸上就挂着笑。
现在说明情况、活跃气氛的话说完了,那自然是要将带过来的包子给原本就要给的人的。
“容丫头,婶子能这么叫你吧?”何青枝将簸箕里头垫着布的包子用布抱了起来,全部塞到了容笑笑的怀里:“家常的韭菜粉条馅儿的包子,你们这也要去吃饭了,那就装着,饿了垫垫肚子。你找到咱们这儿来鸣冤,那就是来对了地方!有领导在,有大家监督支持,事情你放心就是了!”
何青枝家的包子,馅儿是何青枝调的,包是华强军包的。
所以,这就导致了这包子一个顶别人家的包子两个。
就一个顶别人家两个的包子,何青枝拿了六个,要是单单只容笑笑一个人吃的话,那是可以吃好几顿的。
由此便可以看出,何青枝拿着包子的时候,一定程度上也是考虑了容笑笑这个看起来生活条件就不怎么好的小姑娘的——这么大的包子多拿几个,就算她分给别人吃,那也是足够顶她两顿饭的。
而现在看着领导他们带着容笑笑往食堂那边去,哪怕何青枝并没有询问华强军,也约莫猜测到了领导应当是安排了容笑笑在事情处理完之前在食堂那边吃饭。
这么一来,容笑笑之后一段时间的吃饭问题就解决了,所以她这拿的包子可不就成了饿的时候垫垫肚子的东西了妈!
这倒是个好事,不仅可怜的小姑娘的问题有望解决,还一定程度上让她男人少了一个讨厌的对头。
所以这叫什么?这就叫,运气好的不要不要的。
因此,何青枝自内向外散发出愉悦的心情,容笑笑这个一定程度上能够感知到别人对自已的善意或者恶意的人,也成功的感受到了何青枝的善意与愉悦。
怀里还揣着何青枝给的包子呢,只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非常容易切换各种人格演戏而已的容笑笑还是能分得清好坏的。
所以,她抱着那热腾腾的包子,对着何青枝露出了一个充满感激的甜美笑容:
“谢谢婶子,婶子真的是除了村里头那些对我好的叔叔婶婶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十分的巧妙,情绪价值拉到满,个人的情感色彩也完美的充斥在其中。
所以,在容笑笑说完之后,马上就收获了一波同情的目光。
——这姑娘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怕是妈死了之后,家里头就没有人对她好了,不然的话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呀!
有的人情绪内敛,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而有些人情绪外放不说,还特别容易共情。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特质就表现出来了。
“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还觉得容满江是个好男人,李娇男也不愧是文工团的领导,一家子文文气气的。现在看来,根上都是坏的,爹妈欺负人小姑娘,闺女也学着欺负同学!真是道德败坏,抹黑咱们部队的形象!”
人都已经情绪外放,还特别容易共情了,说这话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压低声音。
容满江和李娇男两人被吩咐着带到值班宿舍去看管起来,这会儿还没有被带走呢,自是听见了这话。
容满江已经将摆烂表现的非常明显了,事情都已经成了这个鬼样子,被人多骂一句少骂一句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至于那欺负同学的女儿?
容满江觉着自已现在管自已都来不及了,哪有那功夫替容婉月去打抱不平。
况且,家中的孩子是李娇男全权负责教育的,容婉月长成这个样子、养成这样的习惯,这其中的错,根本不在他这个养家的老父亲啊!
所以,摆烂闭眼的容满江脸皮动都没动一下,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兵夹在中间,就好似要当场入定似的。
但他能做到这样的功夫,全凭他摆烂的态度端着。可李娇男就没有他这么好的摆烂心态了。
两个孩子平日里虽说容满江是“一视同仁”的,但李娇男也清楚,比起女儿容婉月来,容满江要更喜欢儿子容天赐几分。
因此,在两个孩子身上,李娇男对容婉月投入的精力要更多,给予的支持与撑腰也更多。
李娇男以前上学的时候,甚至是加入文工团之后,最喜欢的就是抱小团体,然后去排斥那些令她厌恶的人,从而达到自已想要的目的。
所以,在听见有人指控她的女儿在学校里搞小团体欺负人的时候,李娇男是丁点儿不觉得容婉月做的事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觉得是刘佑解和刘宝蒂两人小题大做。
只不过这件事情和容满江那事儿比起来,程度本来就没有那么的严重,因此刚才深陷于容满江的事情暴露了、之后的事情要该怎么办、司令要求将他们看管起来,联系不上娘家那边又该怎么办的李娇男,并没有将容婉月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孩子打闹罢了,既不犯法,又不违规的,去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但现在这会儿,这位情绪容易外放的路人不仅点评了她和容满江,而将容婉月也套进去一块儿骂,这会儿在放空自已等着被带走的李娇男就忍不住脾气了。
“谁家孩子在外头跟人不会有摩擦?谁家孩子在学校里跟每一个人关系都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想想他被人讨厌,是不是因为她自已身上有问题?!”
李娇男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有一种充满精气神的莫名美感,她将目光紧紧的锁定在刚才说话的人的身上,整个面部表情无不表达了她想让这个人给她一个说法。
但那个人只想表达自已的情绪,并不想去回应李娇男的令人无语,所以人家不过是翻了个白眼,便就不再搭理她了。
反倒是一直跟在自已姐姐刘宝蒂身边的刘佑解,非常成功的被激怒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又是个什么蛋?能生出来容婉月那样,组建小团体,自已当老大,欺负同班同学,还演戏装无辜装可怜的混蛋?哦,瞧你这样,上赶着给有妇之夫当二房,怕不是个臭蛋吧!”
刘佑解今天没有穿绿色的衣裳,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像竹子成精了,但他那干瘦的身材依旧是非常明显的,这会儿情绪激动的怒斥李娇男,胳膊一挥,就像是一副衣服架子在那挥舞。
在他旁边想事情的朱硕理在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之下,被他这么突然间的举动吓了个够呛,还以为是刘佑解没站稳要飞出去了呢!
于是,热心肠的朱硕理手一伸,一爪子就把激动的挥舞着自已的胳膊的刘佑解给抓住了。
抓住之后,定睛一看,朱硕理才发现刘佑解不是没站稳要飞出去了,而是在格外激动的和他那以前不怎么熟悉,以后更不可能不熟悉的表姨妈对骂。
略微有些尴尬,朱硕理便开始自已给自已找补了。
“那个,你站稳,小心摔了。”
朱硕理给自已找补了一句,然后便松开了拉着刘佑解的手。
而这个时候,还没等刘佑解说一句谢谢呢,朱硕理那以前不怎么熟悉,以后注定不会熟悉的表姨妈,却突然福至心灵的将他给认出来了。
其实多年没有见过的表外甥,想要单单只根据一个人的长相认出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谁让李娇男是知道朱硕理要来找她的,且曾经还推算过时间呢?
所以从朱硕理转过来的脸上,李娇男辨别了一会儿,便认出了他来:
“你是小理吗?朱硕理!?你站在那些人里面干什么?手上还拿个破盆,拿个锤!我是你表姨妈呀!你赶紧给你舅姥爷打个电话!我这边都要冤枉死了!”
李娇男刚刚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自已没有警醒一点在来之前去打个电话找个人,这会儿,儿子和女儿都在上学,又不在这儿,是注定靠不上的。
所以认出朱硕理这么个表外甥来,李娇男真的是激动的不得了。
她那个表姐可来信和她说了,要拜托她和容满江两人给朱硕理找个前程更好的工作呢!
所以朱硕理就是有求于她的。
已经有求于她了,她现如今的这个状况,有求于她的朱硕理也理应帮忙。
——她根本就没有去想,在对面队伍里头的朱硕理为什么会站在对面,如今究竟还不需要有求于她。
一定程度上来说,她的自信真的比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好。
可已经下定决心和李娇男两口子站对立面的朱硕理,怎么可能反复自已的选择呢?
见因为李娇男的话,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赶忙一挺腰杆,朗声道:
“我接受毛主席的思想,接受党的教育,接受红宝书的熏陶!我是国家的好子民,是道德的好儿女!我唾弃你们的行为,所以是绝对不可能帮你们干坏事的!”
大的能让队伍最后头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明确的表达了朱硕理的态度,可朱硕理觉得这样还不够,他还需要用自已的行为来明确的表达自已坚决的态度。
所以,他在大家的目光之中飞快的转身了,不仅仅是飞快的转身,还在转身之后用了更快的速度走到了容笑笑的旁边。
“笑笑妹子!我来帮你拿东西!你千万不要累着了!”
因此,留给李娇男的,只有这些话和朱硕理的后脑勺。
李娇男一口气噎在喉咙管里,差点没把自已气出个好歹。
使劲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之后,李娇男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没有人在想跟她多费口舌了。
在文司令和黄政委一言我一语之下,那群人已经用着比较平缓的速度离开了操练场,继续向食堂走去了。
整个队伍里没有人回头,包括容笑笑,包括朱硕理。
这两个领导在一块说话,容笑笑便慢后一步走着,而朱硕理就走在他的旁边。
朱硕理在心里念了几句“去晦气”之后,突然想起来了自已刚刚一直想着的一个问题,所以他靠近了容笑笑一点儿,并因为自已的身高差距稍微歪了歪身子,把声音压的极低的问容笑笑:
“笑笑妹子,你就这么把那些证据都交给那些人?你就不怕他们把证据毁了?”
这里还是第一个跑过来问容笑笑这个问题的,容笑笑看了他一眼之后,也乐得压低声音回答:
“我没那么傻。而且文司令和黄政委把婚书、照片和户口本还给我了。至于其他的?怎么可能全都交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