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头的饭还有几口才能吃完,但张铁牛已经完全没有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不仅仅是他,在这个饭桌子上,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至于为什么是几乎所有人呢?
那是因为,肚子老早就饿了的容笑笑和在部队里卡时间吃饭的小胡同志两人吃饭吃的快,这么一个有点味道的消息带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吃完了。
大家都败了胃口,但这年头,浪费粮食可耻,且粮食也浪费不起,瞧着碗里头的饭,也没有了吃饭的乐趣,两口饭当作一口饭的扒拉进肚子里了事儿。
而身为大队长的张铁牛自然是更快些。
他一筷子将碗里没吃完的饭扒拉到嘴里吃完,一边使劲儿嚼嚼嚼,一边在心中无尽吐槽容家那一家子: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以前是只有黄菊花这个老的,和容福贵、容福多俩小的,在村子里头横行霸道、惹是生非,但终究是可控的。
可现在呢?屎尿屁一起上,什么离谱的事儿都出在他们家了。
就这,都已经成了伤员了,还有那个闲工夫搞事情!
和隔壁的孙翠萍骂架,还泼尿!
张铁牛都不知道自已是不是该称呼她一句“人才”了。
“我先去容家看一眼。”语气中带着无奈,张铁牛背着手就要离开。
容笑笑在这时叫住了他:“伯伯,我跟你一块儿去!都在一个村,迟早都要见,趁着这个功夫,把容满江的事儿亲口跟他们说一说,不然叫我专门去,我是登门都嫌晦气呢!”
对于容笑笑的如此请求,张铁牛毫不意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就答应了。
容家的事情,张铁牛觉得容笑笑哪怕在大队口的大柳树下就已经知道了,也并不能知道的特别的清楚。
所以,有关于容家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张铁牛都是完完全全的重新给容笑笑又讲了一次。
讲的时候,容笑笑就表现出了无比的痛快。
对于她的这种痛快,张铁牛替她归纳到了孩子总算给亲妈找到了公道、容家那一家子欺负人太深,所以孩子痛快了、乐观了、稍微有点过头了。
不过,那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都是容家活该。
而既然都已经是容家自已活该了,容笑笑这种想要去看热闹,顺便火上浇油的做法,张铁牛也是能理解的。
——笑笑这孩子以前多柔顺、压抑啊,释放释放也无妨。就算是笑笑这孩子不说,据笑笑这孩子说的,用不了多久容满江和外头娶得媳妇儿的孩子就被遣送回来了,事情迟早知道的更清楚。还不如让笑笑这孩子散一散心中的郁气呢!
就这样,容笑笑跟在张铁牛的身后往容家去了。
这么大的热闹,张铁牛家的其他人怎么可能不想看呢?
除了张铁牛的二儿子张军想要当兵,从而围着小胡同志说话,剩下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上去看热闹去了。
去叫大队长一直到大队长过来,一来一回,也是要费点时间的。
张铁牛和容笑笑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黄菊花已经很是明显的有些败下阵来了。
孙翠萍毕竟是个四肢健全、身子骨嘎嘎好的年轻人,若是黄菊花的身上没有伤的话,也许还能和她多来几个来回。
但是,身上有伤还没有好,年龄也大了的黄菊花?就这样凭借着一腔怒火,跟人家打,能够现在才败下阵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干什么呢!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虽然看着这架是快要打完了,很没有必要喊什么了,但作为大队长,作为家长里短什么都要管的倒霉催的,张铁牛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一声,自然是非常有效果的。
刚刚成迷于教训黄菊花的快乐的孙翠萍被张铁牛这一嗓子喊回了理智,一下子突然想起来了黄菊花是个伤员,她跟一个伤员打架,还是个不讲理的伤员打架,跌份不说,还有可能被讹上。
那一颗心啊,瞬间就开始跳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都是容家这边不消停,且黄菊花主动泼尿引起的,那一颗心狂跳了一会儿之后,又逐渐平静,甚至还瞪了黄菊花一眼。
明显的败下阵来的黄菊花则松了一口气,只需零点零一秒就感受到了自已疼痛非常的手爪子和肋巴骨,余光扫过,瞅着后头有人就要往后倒,然后找张铁牛给自已评理。
只是,她想的很好,在她倒下去的前一秒,她用目光扫过张铁牛站的位置,好让自已一会儿说话的时候是直对着张铁牛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张铁牛身后的容笑笑。
这下又是一个零点零一秒,医学奇迹再次出现。
“容笑笑!”黄菊花暴喝出声。
这次,她虽然没有完成瞬间仰卧、起坐这两个高难度的动作,但她往后倒了一半又迅速直起身来的难度,和仰卧、起坐差不多。
赵红花往后又缩了缩,没有人注意到。
“容笑笑!”医学奇迹黄菊花再次爆喝,倒腾着两条腿,就冲着容笑笑来了:“你个小贱蹄子!不孝子孙!还敢回来!你个贱人!把我家的房子弄哪儿去了!”
黄菊花仿佛是一瞬之间就补充足了体力似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传的三户人家开外都能听见。
若不是她走路有些打飘,还没有走到容笑笑的面前就有些走不动了,还真就看不出来她是个肋骨断了好几根,还二次受伤的。
“不孝子孙?”瞅着黄菊花狼狈的样子,容笑笑“呸”的啐了一口在地上:“谁是你家的不孝子孙啊!你家这房子连根拔起的丢了的事情,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们一家子,吃我妈的血和肉,不仅老天爷看不下去,毛主席、红宝书还有党的光辉都看不下去!指不定你家还干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这房子才被天收了呢!还有,谷城部队还普通群众公道,你那渣滓大儿子被判了七年,人家还主持公道帮我断了亲!本来就不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以后少来攀关系!你的不孝子孙,都在你屁股后头呢!”
容笑笑将“生动”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少她回来之后都没有见过她的人看了,都有一种傻了眼的感觉。
——这还是容笑笑吗?这段时间,她去谷城,除了容满江判刑,还发生了什么?孩子怎么转变这么大?
但是,大家伙儿转念一想,容笑笑也算是生死之间走一遭,过往对家人的认知全推翻,性格变了也正常。
所以,目瞪口呆了一会会儿,也就恢复了正常了。
只有容家人,尤其是当初被容笑笑亲自送下茅坑的黄菊花和容满河,在面对容笑笑这样生动的发言的时候,在目瞪口呆的情况之下,死命的咽了一口唾沫。
容笑笑这会儿这个精神头,这像是样板戏里的小女孩似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实在是太让这两个人感到熟悉了!
上一回,就是这样,这样的表情出现之后,向来绵软的不行、力气也没有多大的容笑笑,仅凭一已之力,将他们送下了茅坑啊!
容满河往身上盖的破被子里头缩了缩,降低了自已的存在感。
黄菊花再次感觉到自已的手指头生疼生疼的,肋骨更像是又断了似的。
黄菊花不愿意承认这种感觉的往容笑笑的脸上看了一眼,表情还是生动的,但容笑笑的那一双眼睛里面写满了“我就是来找事儿气死你这个老凳”的挑衅。
“你!”
感觉得到自已手指头生疼的黄菊花伸出了整个手——因为无法伸出来一根手指。
大家顺着黄菊花的声音和动作往容笑笑的方向看去,然后便看见了一个眼中含泪的笑的容笑笑。
“叫你那渣滓儿子有妻再娶!叫你们一家子算计我和我妈的命!叫你们不做人!党和国家是站在人民这边的,是站在正义这边的!活该!”
“妈啊!你就在天上看着这一家子遭报应吧!等女儿给您修缮好了坟墓,你就在天上享着福,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家子自作自受啊啊啊啊!”
通红的眼眶,顺着脸庞淌下来的眼泪,对母亲的思念和总算报仇的痛快。
“笑笑这孩子苦啊!”有大娘抹起了眼泪。
“做人不能太容满江!”有大爷背着手摇头叹气。
“可就算怎么样,也是血亲,这样也太狠了吧?”有人持反对意见。
然而,下一秒,就有一、二、三、四个巴掌落在了这人头上。
“你觉得狠?那就让你遭遇一遭!”
持反对意见的人马上闭了嘴。
“你,你,你,你,你!”黄菊花的手还举着,就是发抖的厉害。
她是没有想过,容笑笑说变脸就变脸的技术炉火纯青,并没有因为离开了一段时间从而下降。
“你什么你!”容笑笑向上抹了一把眼泪,开始雪上加霜:“前!婆!你以为,容满江那个渣滓判了七年,他外头娶得二房判了五年这就完了?帮他们的靠山手下头的小喽啰也判了三年呢!他们的靠山不要他们了,还有那小喽啰的家人记恨上你们了!等他们出来,发还原籍,指不定还得你们养着。哦,对了,容满江和他二房生的两个养尊处优、过不了差日子的崽子过两天也就发还回来了,一个喜欢在学校里头欺负人,还有一个能和容福贵、容福多有一比,她们的外家和舅舅,都不愿意沾惹上呢!”
“这怎么可能!亲家是体面人!”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黄菊花也知道容笑笑没有必要骗她,心如刀绞的同时,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耿桂香刚刚抵达现场不久,前面打架的时候她没来,也没有能够看见,正遗憾着呢。
现在,黄菊花冒出来这么一句,可不就给了她输出的机会:
“哎呦,哎呦,哎呦呦!还亲家,还亲家是体面人呢!你不是一直死不承认你大儿子在外面娶二房吗?现在怎么还亲家上了?你那儿子都判了刑,他们姑娘也一样,听笑笑那话,人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咋可能为了一个,连累一窝呢?你不都为了二房,磋磨蒲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