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
只要是她摔着了,又或者是磕着哪儿了,迎接她的总是妈妈脱口而出的责备。
妈妈会说——
你怎么这么笨就连走个路都会摔倒,
然后就叫她赶紧站起来,不要耽误她时间——
妈妈还说怎么别人家小孩不会摔跤,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那么聪明,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那么听话,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那么懂事。
往往那个时候她好像只能不一言不发因为她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妈妈总是不太开心——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眉眼处那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总是紧蹙。
是她让她不开心了吗?
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了把菜洒了一地所以她不开心了吗?
她讨厌冬天,冬天总是很冷很冷,她好像总是没有合适漂亮的棉服,
穿在她身上的棉服总是短了一截儿,冬天冷风嗖嗖嗖的往她西肢脖颈里灌,衣服底下的身体总是又僵又冷,手心处冷湿的汗液总是湿滑又黏腻。
每每看见别人家的小孩穿着暖和得体的衣服,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她们就像童话中的小公主一样在课桌前在走廊上欢声笑语,
她想她是羡慕的,
冬天的绵服很厚但是袖子却是短的,她需要扯着袖子才好让她看起来和别的小孩一样,
扯着袖子都遮不住的时候,她会把秋天的校服包裹在最外面,来裹住那不长的袖子。
一同裹住她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可是那样的穿法让她看起来搞笑又滑稽,
周围时不时传来嘻笑声,她只能低着头将脑袋埋进书本里因为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在笑她。
为什么没有冬天的校服呢?因为妈妈说没钱。
她不小心摔倒的那一天也在冬天,手里提着的菜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橙黄色的橘子还在咕噜咕噜地滚。
手心处传来火辣辣的疼,很麻很疼,她很委屈想让妈妈抱抱她想向妈妈述说自己的委屈,想和妈妈说她好疼,
可是妈妈的眼神是那样冷漠充斥着厌恶,她想她又犯错了,冬天的风真的好冷,如刀刃刺骨般,又疼又麻。
寒风怕打在脸上,她对上的是妈妈烦躁厌恶的眼神,她低下头,不愿在看这样的眼神,鼻子突然酸酸的,原来是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又惹妈妈讨厌吗?
妈妈把弟弟放了下来,弟弟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把地上掉落的东西一点点拾了起来。
她真的很想爬起来,想爬起来和妈妈解释她不是故意的,想和妈妈说对不起又让您不开心了,想和妈妈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您能不能不要不开心了。
或许是那天的风真的很冷,又或许是妈妈的眼神太过冷漠,解释道歉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又或许是隐没在寒风中,
许是她太久没有站起来,
妈妈责骂的话语在耳畔处响起,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又蠢又笨还没用的东西,连走个路都会摔跤,
叫你拿个东西都拿不好,你还能干好什么事——
妈妈一边拾着地上掉落的菜和水果一边数落着她,
你看看——
走个路都摔跤!菜都被你摔坏了!
走路也不看路一天到晚耷拉个脸死气沉沉,不知道做出这副死德行给谁看,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她趴在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手心处的血渍似乎己经干涸凝固了,她好像不疼了。
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跤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不会摔跤,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为什么自己总是让妈妈生气——
妈妈捡完地上掉落的菜和水果,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抱着弟弟,就急匆匆地走了,
只给她留下一句
还不赶紧起来,一首趴在地上是叫人看笑话吗——
妈妈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耳畔处冰冷刺骨的寒风还在呼呼得刮着,
她想她得快一点儿站起来,可那双早己麻木的手似乎又开始疼了起来,很疼很疼,疼到控制不住眼泪想任由它滚落下来,疼到就想这样一首一首躺在地上。
可她站起来了,她没有哭,
她不想再让妈妈不开心了,她想摆出笑脸让妈妈开心起来,她还想给妈妈道歉帮妈妈提菜,
妈妈手里还抱着弟弟,她一个人提那么多东西会不会很辛苦,会不会提不动,
弟弟还囔囔着要吃汉堡,她得快一点儿才行——
有责怪有厌恶有嫌弃
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把她抱在怀中这样轻哄,裴肆的怀抱暖暖的热热的,一如当初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把她抱在怀里轻哄,
用极尽温柔的嗓音向上天许下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的愿望——
裴肆温柔的关怀声萦绕在耳畔,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对于他的关心该如何回应——
因为是份关心是她己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的,
与之而来的是,心底里莫名升起了一抹怪异的不知名的奇怪情绪,那是她先前从来没有过的无端的情绪,更奇怪的是她好像并不反感,
可能有些喜欢可能又有些不喜欢。
“真的没事的,我不疼的。”温绵还是下意识选择逃避,原生家庭的漠视促使她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甚至可能有些自卑敏感不太爱说话,面对别人的关心她下意识想得是逃避因为觉得太过怪异了,她是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
裴肆一脸着急,围着她问东问西,一点儿没注意到女孩儿此刻有些古怪的情绪。
“怎么会没事的,我刚刚都瞅着那块儿破皮了,怎么会没事儿,你拿出来我看看。"
"瞅瞅瞅瞅,给我瞅瞅,你还要不要我给你解开了昂。"见瞅不着,裴肆开始给她画饼。
隔了很久,她还是没什么反应,裴肆就去扒拉她。
女孩儿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她将那小手攥得紧紧的,也不让他看。
他硬要看她就往她怀里缩,就是不给他看有点儿拧巴,有点儿倔强,
这温绵又是小女孩儿,这往她怀里这一缩,温香软玉的,他就只想亲她了,
可亲她她又要扇他巴掌——
行吧,不看就不看吧。
宝贝儿也是很好了,亲着亲着给他来了一巴掌,打完他一巴掌就扑通一声掉地上去了。
裴肆苦笑,他看得也都很开,女孩儿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又或许是有些拧巴他也是可以理解,
可能是觉得在他面前出丑了吧——
“行儿吧,不看不看,我哄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