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叶瑶用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住司徒玄全身上下仅剩下的一只手,这画面看上去当真算不上唯美,甚至堪称“诡异”——
从沉睡中骤然醒来的叶瑶,并没有如常人般迷离和缱绻的混沌状态,反倒像是刚和人挣命一般,似乎飙升的肾上腺素还没完全退去,她鬼魅一般,一个激灵从方陌身前弹起。
叶瑶一只手紧拽着空留下残手的司徒玄不放,另一只手三下两下翻出了贴身存放的樗树内丹,旋即递转到握着司徒玄的那只手中。
之后又上下翻飞,迅速找出了司徒玄原本寄身的那个奇诡罗盘,一把尅掉了那颗摄魂夺魄般,犹如鲜血滴落而成的红色宝石。
叶瑶将宝石衔于食指与中指之间,指天彻地,以手臂为刀笔,迅捷矫健,一挥而就,在天地之间迅速勾勒着一幅巨大的符箓。
动作起伏之间,那宝石如朱砂,似啼血,竟然牢牢粘在叶瑶指端一般,并没有随重力坠落,而是有生命似的,随着叶瑶肢体流转,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朱红色的轨迹,最终形成了个殷红色的巨大符箓。
“天地苍梧,律令九章,吾今敕令,舆鬼同葬,万古如昶,急急如律令!”
叶瑶神色凛然,立于苍茫之间,伴随着口中念念咒语,俯仰间,符箓即成。
只见天空阴云密布,黑气呈倾轧之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汇聚于叶瑶指尖那颗鲜艳夺目的红色宝石之上。
突然,铺天盖地的黑气当中一道闪电霹雳而至,直劈向顶天立地的叶瑶而来——
霎那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天地为之色变,四周哀嚎呜咽之声骤起,鬼泣神怒,惊鸿遍野。
一片混乱嘈杂之中,源源不断的黑气聚集汇入司徒玄那只仅剩的残手。不多时,一个身影自那残手而起,仿佛一卷画轴一般延展铺陈开来……眉目如画,衣袂飘然,跃然天地——
那清雅俊秀,淡漠疏离的眉眼;那孤傲冷僻的熟悉气度……司徒玄,终是又出现在了叶瑶和方陌二人面前。
原本怀抱着阿宝不断安抚的方陌,见到此情此景,登时呆愣当场,一时间手足无措;就连小阿宝也竖起了瞳仁,对着黑气缭绕之中现身的司徒玄低低地发出呜呜的吼声——
“万鬼同归,你究竟做了什么……”
见到即将逝去的故人归来,本该喜不自胜,何况这故人还是即将挽救自已于生死边缘的救命稻草——
可见识过如此阵仗,携一身阴邪之气归来的司徒玄,方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喜悦,而是担忧......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他们’安排了什么。世事万物流转到这一步,一切都是必然发生而已。”
此刻,在方陌满是担忧的目光下,叶瑶正目光灼灼地望向“死而复生”的司徒玄,她看见司徒玄望向她,释然地一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任由笑意蹒跚,爬上了眼角眉梢。
“你以为的风云际会,不过是他人执棋下的步步为营,所谓算无遗策,自然也包括了人心。”
叶瑶牵着司徒玄的手款款走向仍旧满脸挂着不安的方陌——
“既然‘他们’早已将起承转合安排得跌宕起伏,我们又何妨配合一场‘沉浸式’人生的表演。”
叶瑶和司徒玄望向彼此,确认过心意后,默契地将目光都落在了方陌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们三人之中,司徒玄曾经是个执着天道的“书呆子”、“学霸”;叶瑶是个在法律框架内辗转腾挪的律师,二人都在各自的“牢笼”中舞蹈;也就是自诩离经叛道的方陌,活得恣意洒脱,不落世俗。
然而此时,二人对于撼动乾坤,搅乱纲常的“万鬼同归咒”的态度之淡漠,竟然是自已这个所谓“离经叛道”的魔头所始料不及,也自愧弗如的......
“万鬼同归”,亘古而今的所有怨鬼孤魂系于一身……非天地所弗容……就凭他们仨?!
“山高万仞,只登一步。先活着再说罢。”
甫获新生的司徒玄并没有给方陌更多百感交集的时间,他将掌心抵在身形佝偻的方陌头顶百汇之处,那萦绕在他周身,随他复生而来的阴郁黑气,便汩汩灌入方陌身体之中。
阿宝识趣地适时跳入与司徒玄携手而来的叶瑶怀中,仍旧不忘冲着被黑气环绕的司徒玄呲牙哈气,全身黑毛炸起,活脱脱一只巨大的海胆。
叶瑶耐心安抚着如惊弓之鸟的阿宝,心想,这一路走来,阿宝原本已经能在身为阴魂的司徒玄怀中撒欢打滚了,纵是见了千年蛟龙和树妖都未曾如此模样,可见如今司徒玄身上的阴邪怨气冲天,实属凶险非常——
万鬼同归——
希望自已这一步的选择,不会将众人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随着怨念阴邪之气不断注入体内,方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华发退尽,青丝复染,身形矫健,面貌荣发,顷刻间又变回了那个顾盼生姿的骚气俊俏郎君。
只是,此刻的方陌似仍沉湎于“万鬼同归”的威慑之中,他那青春洋溢的脸上始终挂着少有的凝重表情,少了众人熟悉的玩世不恭。
幕落而归,夕阳的余晖渲染天际,也给众人身上镀上了一抹血色,三人围坐一圈,方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帝栖骨苍梧,统亘古魂归之地,万鬼同葬,不欺于世......
“你是如何知晓上古招魂,万鬼同归之术的,又是如何能够施得此术......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