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昱修神色一凛,匆忙向前躬身施了一礼,腰弯得极低,态度极为诚恳。
“侯爷,晚辈深知自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甘愿领受任何惩处。”
苏凌生嘴角微微下撇,从鼻腔中重重地哼出一声,那声音满是嘲讽与冷意。
“怎么?你是觉得只要本侯罚了你,就能把你心中那点愧疚给抹除干净?”
谢昱修双唇紧抿,垂首站在原地,只觉喉咙干涩发堵。
一时间,整个厅堂如死寂一般,落针可闻。
苏凌生复又出声,打破寂静。
“今时今日,我们也无意与你过多纠缠,非要让你下不来台。既然你心意已决,执意要退掉这门婚事,我们可应下。只是,你需得也应下本侯一个条件。”
闻言,谢昱修上前一步,抱拳拱手,神色间满是恳切与恭顺。
“侯爷但说无妨,但凡在晚辈能力所及之处,必定竭尽全力去办,绝无二话。”
苏凌生双眸犹如燃烧的炭火,灼灼地凝视着谢昱修,一字一顿道。
“好,那本侯便直说了。在知许觅得良人、嫁为人妇之前,你不得另娶他人进门。若敢违背此约,休怪本侯手段狠辣,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昱修身形一滞,刹那间,他便洞悉了苏凌生的深意——
这是在变相让他为江知许保留正妻之位,也给她留下一条退路。
即便苏凌生未提及此事,谢昱修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
于他而言,正妻之位,除了江知许,旁人皆不般配。这也是他欠她的。
“侯爷但放宽心,此约晚辈应允。只要知许一日未嫁,我便一日不娶,绝不违背今日之诺。”
谢昱修神色坚定,目光诚恳。
苏凌生神色稍缓,微微颔首后,侧身面向江承平。
“妹婿,事已至此,你看这般处置可妥当?至于先前送来的聘礼,依律让谢将军寻人抬回去便是。”
江承平嘴角扯出一抹略显牵强的笑意。
“有内兄这般照拂,知许总归是有依靠的,想必也不会被人随意轻慢了去。”
言罢,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谢昱修,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
“罢了罢了,那就依此定下吧。”
谢昱修听闻,立即恭敬地深施一礼,腰弯得极低,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歉意。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予以成全。晚辈这便先行告退。”
语毕,他直起身来,步伐匆匆大步迈出了大厅。
甫一出府,谢昱修便察觉一道黑影急匆匆撞将过来。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目光扫去,只见那小厮已吓得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呼喊着。
“将军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谢昱修神色未起波澜,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神色平静地说道。
“无妨,起来吧,退下便是。”
那小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身来,感恩戴德地朝尚书府内奔去,片刻间便没了踪影。
谢昱修抬手掸了掸衣衫上沾染的些许尘土,正欲抬脚前行,眼角余光却瞥见地上静静躺着一个信封。
他俯身缓缓拾起信封。
只见信封正面一片素净,并未落有署名。
于是,他轻轻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却见信中开头便是——
【吾爱知许】
谢昱修的手微微颤抖,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复又默默将信纸塞回信封。
假意撞到他怀中,又故意将装着“情书”的信封落下让他瞧见……
如此拙劣的手段,那柳姨娘真当他是个蠢的不成?
如此狼窝,真不知江知许往后的日子要怎样熬过,能否顺遂安宁?
*
室内烛火摇曳,光影在柳清的脸上晃荡,映出她眼中闪烁的算计光芒。
“姨娘,”小厮垂首站在一旁,语调恭谨,“那封信,谢将军已经瞧过了。”
柳清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弧线,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急切,“哦?那他可有什么反应?”
“小的瞧着,谢将军脸色不太好看。”
小厮回忆着谢昱修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答道。
“哼!”柳清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若是知道江知许欲与他退婚,是因为有了野男人,以他的性子,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丫头。”
言罢,她转头,朝着身旁的婆子递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婆子会意,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将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小厮手中,嘴里还念叨着。
“辛苦了,拿去买些酒吃。”
小厮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嘴里不停地说着“多谢姨娘赏赐”,而后便满心欢喜地退了下去。
柳清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冷凝,眼中的寒意愈发浓烈,仿佛已经看到江知许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后,看似随意地问道。
“今日退婚,老爷可留下了将军的部分聘礼?”
婆子面露难色,畏畏缩缩地回答。
“回姨娘,并未留下,先前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已全部如数退回了。”
“砰!”
柳清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茶水四溅,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咬牙切齿道,“男人果真是个靠不住的,那么多聘礼,竟然一点儿都没能留下,简直是废物!”
那丰厚的聘礼要是留下了,最后还不都是她家小翊的?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婆子吓得一哆嗦,连忙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柳清斟上茶水,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嗫嚅着开口。
“姨娘,起初谢将军确也主动开口,说聘礼可以全数留下,可谁晓得……”
“可晓得什么?奶娘,可别吊着我了。”
柳清身子前倾,目光急切地盯着她。
婆子缩了缩脖子,声音愈发低弱。
“夫人说,将聘礼扣下不合礼数,会落人口舌。而且,后来侯爷也来了,在侯爷的威压下,老爷也不敢再有留下聘礼的念头,是以……便都退回去了。”
然而,柳清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全然忽略了聘礼之事,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样的神情。
她眼睛微微睁大,急切开口,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你方才说侯爷来了?可是指的忠义侯,苏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