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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老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他飞快地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硬邦邦地塞到宋万军手里，“拿着。”
宋万军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瞥了一眼信封口，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粗略一看，至少有五万！
而且这样的信封一共有三个。
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巨大的震惊和一丝本能的贪婪瞬间涌起，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和疑惑取代。
“这……老万，这是……？”宋万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拿着信封的手像是捧着烧红的炭，既不敢握紧，又不敢松开。
“别问那么多。”老万打断他，语气生硬，眼神飞快地扫视着周围，透着紧张。
“任务失败了。方总进去了。这是答应给你的那份，一分不少。”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其中还有另一位老板给的，不过我并不认识那人。”
“还有以后…就当没这事，也没见过我。懂吗？”
任务？方总？进去了？
这几个关键词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宋万军本就混乱不堪的脑海里。
他瞬间明白了这笔钱的来源！是他“请假半天”去做的那件事。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冲散了那点因为钱而产生的短暂热意。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方总进去了？任务失败了？那自己会不会……”
“老万，这……我……”宋万军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问清楚，却又不敢问出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闭嘴！”老万厉声低喝，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我的话！钱给你了，事就完了！烂在肚子里！不然……”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宋万军惨白的脸和手中那仿佛烫手的信封，不再多说一个字，迅速转身，像一道幽影般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建材阴影里，脚步声很快被寂静吞噬。
宋万军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夜风中。
手里沉甸甸的信封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
夜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自己后背的冷汗早己湿透。
他死死攥着信封，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甲深深掐进了牛皮纸里。
远处工地的探照灯扫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出那双眼睛里翻腾的惊涛骇浪。
有拿到救命钱的短暂狂喜，有对“任务失败”和“方总进去”的巨大恐惧，有对自身处境的绝望，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将他灵魂压垮的负罪感。
他猛地将信封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要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罪证。
然后，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踉跄着、无声地推开工棚的铁皮门，重新回到那弥漫着汗臭和鼾声的狭小空间。
他没有再看那个记录着血汗钱的小本子，也没有力气再去计算。
他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用破旧的毯子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却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怀里那沓厚厚的钞票硌着他的胸口，冰冷而沉重，仿佛一块巨大的墓碑，压在他的心脏之上。
黑暗中，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工棚顶模糊不清的轮廓。
老万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荡：“任务失败了…方总进去了…烂在肚子里……”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正从西面八方悄然收紧。
而网的中心，是他，和他躺在医院里、生命悬于一线、对此一无所知的女儿——宋诗音。
天刚蒙蒙亮，工地尚未苏醒，宋万军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工棚。
他一夜未眠，怀揣着那三个沉重的牛皮纸信封，像是揣着三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十五万！
这本该是巨大的解脱，却因为来源的污浊和“方总进去了”的消息，变成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沉甸甸的，带着冰冷的寒意。
他先去银行，将那笔烫手的钱存进了专门为诗音开的账户里。
看着ATM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他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麻木和更深的恐惧。
办完这一切，他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离开银行去医院。
清晨的凉风吹在他布满血丝的脸上，非但没能带来清醒，反而让他感觉更加恍惚。
推开熟悉的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靠窗的病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安静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本有些破旧的图画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是他的诗音，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诗音……”宋万军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女孩闻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子。
“爸！”
“别动，乖，躺着。”
宋万军连忙快走几步，坐到床边，按住女儿瘦弱的肩膀。
离得近了，他才更清晰地看到女儿脸上的憔悴，以及因为化疗而变得稀疏柔软的头发。
一股尖锐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
“我给你带了早饭。”说着宋万军把包子豆浆放在宋诗音面前。
然而，宋诗音仰着小脸，仔细地端详着父亲，小眉头却慢慢蹙了起来。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宋万军布满深深刻痕、眼下乌青浓重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粗糙得如同砂纸、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垢和一道结了痂的血痕的手背。
“爸……”诗音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雀跃，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心疼，细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哭腔。
“你怎么……怎么这么瘦了？脸色好难看……手上还有伤……”
她的手冰凉，触碰到父亲滚烫而疲惫的皮肤，那对比让宋万军的心猛地一缩。
“没事，爸爸没事。”
宋万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可那笑容僵硬而勉强，挂在憔悴不堪的脸上，反而更显凄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