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再见庞县令
柳羽眼眸低沉。
记忆中,可从不曾听说庞县令得过什么病。
思索着,眼见身后还有不少附近村庄来的老头老太太,等着进城卖菜,柳羽牵着马缓缓步入沧县城门。
进城后,柳羽走在小雨过后的青石板地面上,眼前的沧县,居然和之前柳羽离开时,没变多大模样。
临近开春,沧县甚至比当初柳羽离开时,还要更繁华一些。
这个时间段,就已经有人在正大街上摊开一块布摆摊,售卖各类粮食种子了。
卖肉的卖菜的卖背篓的,虽然隔着两十来米才能看到一个商贩,买东西的人也不多。
但对比起建筑焚毁了一大堆,全县平民都凑不足一千人的临县来说。
沧县几乎可以说是安安稳稳撑过了这个冬天。
想做到这一点,这其中倾注了庞县令多少心血,柳羽简直不敢相信。
要知道,沧县可是两三万的人县城啊,哪怕有离开逃难的,人数也绝对维持在一万人往上。
柳羽光是保证自己手下一千来人吃喝,就已经费尽心机,不得不拉下脸皮找天军借粮骗粮。
而庞县令却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不仅没让沧县发生民变,更是让全县一万多人都安稳度过了冬天。
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以前的柳羽未必能理解,此刻却是清楚知道。
柳羽牵着马,一路缓慢朝沧县县衙走着,偶尔甚至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孩童在路边,天真无邪地玩耍。
走到县衙外面的时候,柳羽发现偌大的县衙门口,居然连个站岗的衙役都没有。
柳羽停好马缓步走进去时,穿过堂屋,走进案房,才听见有阵阵咳嗽声传来。
顺着声音找寻过去,偌大县衙空无一人,庞县令堂堂一县之主,居然是顶着病体,自己坐在火盆边劈柴,往火盆里添。
更令柳羽讶异的是,当初离去时庞县令还是满头黑发,这才短短两个月,就已经两鬓斑白,身形消瘦了许多不说,更是面色苍白嘴唇发乌。
活像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
由于柳羽进来的步伐很轻,庞县令背对着柳羽坐在案房门口。
往火盆里添了新柴后,庞县令便拿起手边的竹简,一边看,一边手拿毛笔进行批注,眉头总是微皱的样子,甚至因为看到不好的消息,会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响彻整座县衙。
柳羽想过很多种再见到庞县令时的场景。
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的物是人非。
等柳羽缓步走到庞县令身后站着,庞县令都还在细细批注竹简。
一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庞县令将一整卷竹简批注完,扭头想拿另外一卷的时候,才愕然发现了身后的柳羽。
见到柳羽回来,庞县令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诧,紧接着露出欣喜的神情:
“回来了?”
“嗯,回来了。”
“瘦了,临县当兵,不好受吧?”
“我还好。”柳羽凝望嘴角噙着笑意的庞县令:“倒是你,这是染了风寒?”
庞县令摆手:“无碍。”
说着,庞县令亲自起身到一旁去,搬了把椅子到柳羽身边。
随即又一边咳嗽,一边拎来茶壶给柳羽斟上:
“偶尔听逃难流民,传来临县的信息,一会儿说都指挥使司官兵被叛军截杀了,一会儿说临县城破了,我是整日整夜睡不着。”
“担心你回不来,担心临县被破马上就是沧县被攻打,哎,这个冬天过的,大年三十都在提心吊胆。”
“哈哈哈,唯一亲眼看见的好消息,就只有你柳秀才安全从临县回来了。”
庞县令絮叨着,一脸开心地望着柳羽:
“说说看,现在的临县,到底怎么样了?”
对于庞县令这个自己敬重的朋友,柳羽没什么好隐瞒的。
从自己到临县第一天晚上,就抓住叛军探子萧寒衣,讲到自己发现临县王县令,伙同都指挥使司贪官把临县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往洛北城运,再到后来自己截杀都指挥使司官兵,收服刘宪华。
柳羽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最后面,柳羽甚至就连自己怎么伙同武汉冲,给玉军师下套,后又被玉军师皇室身份吓得连夜跑路的事,都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庞县令全程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点头,或是提起茶壶帮柳羽把杯中茶水添满。
至于柳羽干的缺德事,造反的事,庞县令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过多询问,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等到柳羽说完的时候,就连柳羽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一脸踌躇地朝着庞县令道:
“我现在跟反贼,基本上已经快差不多了。”
“庞县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庞县令叹息一声轻笑着摇头:
“人各有志,没什么好说的。”
“放我年轻那会儿,你这些事情交代出来,我已经命人拿你问斩了。”
“现在嘛…”
庞县令苦笑道:
“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民为社稷之根本,朝廷却全然不顾天下百姓之疾苦,我这颗心啊,凉得差不多了。”
听庞县令这样说,柳羽想起来,自己当初离开沧县的时候,沧县就已经处在缺粮状态了。
这么久的时间,临县一段官道运粮运不过来。
沧县附近多流民,出城打猎或是到周边村庄借调粮食也极为困难,按理来说,沧县是不可能不出事,不可能不饿死人的。
柳羽不禁皱着眉头询问:
“庞县令,沧县缺粮一事,你是如何解决的?”
听这话,庞县令苦笑的神情中,流露出一抹柳羽重没见过的狠厉:
“还能如何解决,杀大户呗。”
“自你离开临县以后,屡次派人传信去附近各县求粮,发书向朝廷求粮得不到回应,城内粮草告急,百姓以清汤寡水度日,唯有城里大户人家仓库里存有余粮。”
“起初我是将他们聚到一块,望他们能体恤民情,跟临县同甘苦掏点粮食出来,又不是白要,我调库银向他们买,写欠条问他们借。”
“结果一个个的不是漫天要价,一斤草糠管我要十两银子,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