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逐水河口。
苏定岳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叫来了亲卫:“公主那边如何了?”
亲卫:“下面的人来报,公主跟王靖业一起讨了会饭,不小心把王靖业的胳膊弄折了,如今蹲在医馆门口边看医边讨饭。”
苏定岳的动作停了停。
亲卫继续说:“公主说,手折了更好,不但不影响讨饭,还能多讨点银钱……”
“如今正十分热心地教王靖业怎么做好一个残废呢。”
苏定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南归默立一旁,此刻见了他的表情,只一声不吭地垂下了眼眸。
苏定岳又特意穿上了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毫无铺垫地提醒道:“以后不称公主,都改口称夫人吧。”
护卫应了是,南归愣了下,也跟着应了是。
苏定岳:“让李镇将军帮忙备一辆马车,我去接夫人。”
……
王靖业一开始认为自己暴露了,因为这两个蛮女办的事太不正常了。
后来他认为,流言说蛮珠公主被马踩过脑袋这一条,绝对是真的。
虽然她没有疯起来连她自己都打,但她显然是个莫名其妙的缺心眼。
此刻显然是扮叫花子扮上瘾了。
她端着自己捡来的破碗,带着她的莽侍女,一左一右地蹲在自己旁边,敲着破碗,讨饭讨得那叫一个开心快乐。
“大哥大叔行行好,他八岁死了娘,九岁死了爹,不到二十岁,全家死光光,腿是瘸的,手也断了……”
“阿公阿婆行行好,不要十文钱,不要五文钱,只要一个铜板,凑点路费好回家……”
讨了一阵子,两个蛮女还比了起来。
“公主,我刚才唱的莲花落得了三个铜板,你唱的只得了一个,我比你唱得好。”
“那是你唱的时候人多,我唱的时候人少。一会等人多我再唱一个,指定也能讨三个铜板。”
“来人了来人了,穿得还挺好的,公主你快唱。”
蛮女嚎了一嗓子,还逼迫自己加戏:“你得把这只断手举起来,举高点,我一哭你就举着手跟着哭。”
“对,在医馆花了这些钱,总得先讨回来,不然就亏大了。”
王靖业:“两位大王,我能不能……”
蛮珠:“不,你不能,你快哭。”
王靖业转向云香:“这位姑娘,我不想……”
云香:“不,你想,你很想,快点哭。”
医馆的馆主很无奈地出来,往破碗里扔了两个铜板,小声劝:“三位,要不你们换个地吧。”
实在是哭得太吵了,吵得他好几次下针都下错了。
王靖业的腿己经跪麻了:“馆主说得对,得换个地……”
一辆华丽的双马马车从街那头缓缓驰来,就停在医馆对面。
车帘一掀,一只穿着踏蹬靴的脚先落地,尔后探出一条腿,裤脚边绣着麒麟纹饰。
王靖业没说完的话立刻吞了回去,能穿这种裤子的,在这固北关只有苏定岳一人。
他立刻将头埋下去,跪趴着哭起来:“大爷大叔行行好……”
蛮珠和云香同时鼓起掌来,一迭声地夸个不停。
“哭得好,哭得太真了……”
“就是这样,学出师了……”
咳咳……
有人轻咳了两声。
伴随着沉稳匀速的脚步声,一只绣着祥云纹饰的踏蹬靴出现在王靖业的眼前。
王靖业陡然一僵,心头一震。
圣命说了是密探,那就是绝不能在苏定岳面前露了行迹。
他的脑子正飞速地转着,想着怎么解围。
就听到左边的蛮女也急声问:“公主,郎婿来了,怎么办?”
右边的蛮女:“快,你也把头低下来,别让他看见咱们。”
那个轻咳的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夫人不是曾跟我约法七章,在外不会言行无状么?”
右边的蛮女讪笑着:“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来了,不跟李将军说事了吗?”
“夫人难道不知道城里到处在防北狄的细作,我不出门,自然有别人看得到。”
“堂堂公主,在这里扮叫花子,成何体统。”
“还不过来?”
右边的蛮女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王靖业趴着,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的平底靴在自己头侧走过去。
接着左边的也走了。
他刚松的那口气还没放下去,右边的蛮女又走回来了。
他听到他的烂碗磕在地上的声音。
“诺,还给你。”
那个装了一些铜板的烂碗被放在他身前。
蛮珠压低了声音:“你就在这里别走,明日我再来教你,讨饭别讨到别人的地盘去了,会挨打的。”
还伸手将他碗里的铜板都掏走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我付的药费,你得还钱。”
王靖业不敢抬头,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还听见她在问:“你今日怎么不骑马坐上马车了?”
又听见苏定岳没好气地回:“自然是想把夫人扫地的颜面捡起来些,好在固北关留些体面。”
他听脚步声己经远了些,便趴着悄悄地抬了一点头,正好看见那双平底靴上了马车,接着那条麒麟纹的裤子也上了马车。
车轮骨碌碌地响着,从医馆门口离开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在苏定岳面前露了脸。
又叹了一口气,好痛,好累,手折了不说,喉咙都哭得冒烟了。
……
蛮珠才刚钻进车里,就被惊到了。
车里坐着目不斜视像入定了般的南归,脸色还有些苍白,穿着麻布轻衫,就像个当地的普通百姓。
苏定岳在后边扶了她一把:“北顺发信号了,申时二刻,我们要赶去逐水河。”
“路上再跟你细说。”
蛮珠便坐在两人中间。
呃,有些尴尬。
三人行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了?她都没做好准备呢。
她摸了摸鼻子。
偷偷看一眼南归,南归正在解外衫;又偷偷看一眼苏定岳,苏定岳也正在解外衫。
呃,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苏定岳抬起眼眸,冷着脸瞪她:“闭上眼睛。”
蛮珠不敢叹气,老实地闭上眼睛。
等能睁开眼,左右两人己经穿上了对方的衣裳了。
“一会我在西市档口下,你和南归乘马车去戏园二楼的包房,待一刻钟,然后换装翻墙出来,让云香在那。”
“高墙拦不住你,我在西市档口等你。”
蛮珠半懂不懂:“你是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苏定岳,“你我赶去见一见父亲和阿叔,之后让西伏带人立刻送他们去你家,不能在固北关露面。”
蛮珠:“后面我听懂了,前面那个什么道什么仓的……”
苏定岳用了最简单的话一语双关:“南归是替身,你我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