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珠没理他,走向老太君:“祖母,三哥会跳三弦舞、脚鼓舞还有雀儿舞,跳得都还挺好的,您想看哪种舞?”
老太君看看她,给她递了个台阶:“那可真是稀罕了,怎能劳烦你三哥献舞?”
蛮珠:“三哥他是个爱跳舞的,他给族中长辈也常跳,给您跳个不是正应该么?”
老太君和蔼地笑:“那,老身就看少宗主跳个雀儿舞吧。”
她对着苏府的亲眷们说:“也是公主的一片孝心,知道咱们拘在京城,从未看过乌蛮的雀儿舞。”
有眼见的人凑趣:“正是,阳春白雪时时得见,反而是乡野之趣最为难得。”
宋表妹见蛮珠轻轻松松就将快呛起来的场子按了下去,便安心地在膳厅的墙后听。
无需多大的地方,也无需准备什么,芦笛、葫芦箫是使团人人都挂在腰间的,此刻说跳就能跳。
还有人自愿陪着跳,蛮保反而嫌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将他赶了下去。
蛮珠也拿出了葫芦箫。
有人起了个头,族人便纷纷跟上了。
初听只觉简单,比起南国的歌舞,稍显朴实,并不十分悦耳。
便有苏府亲眷摇了摇头,暗暗交头接耳,说句“难登大雅之堂”。
但再听一会,便觉有风吹动了林梢。
等吹奏的声音凑到一起,又觉这风从西面八方而来,从林梢吹过了山间,吹到了旷野上。
蛮保除了鞋袜,赤足而起,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舞了起来。
他身姿健美,肤色如同小麦,阳刚又阳光,和着葫芦箫和芦笛的乐声,如同雀儿旋转跳跃,灵动又不失力量,舒展又轻盈,神情大方又自信。
服饰上点缀的羽毛随之摇摆,脚踝上、手腕上还有银链在叮铃作响,恰似一只开屏的彩凤在旷野间奔走起舞。
苏定岳抬眼看了看人群中吹奏着葫芦箫的蛮珠,这回没错开眼睛。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跳舞的人,吹得专注,还跟着节奏点着脚,显然也会跳这个雀儿舞。
东安:“公主这么孔武有力的,若是跳这个……”
实在是很难把那个打拳尽出阴招的人,和这样灵动的舞联系到一起去。
苏定岳又将视线转向外厅。
他的亲眷们面色己然和缓了,有端着酒杯忘了喝的,连祖母的坐姿都松懈了。
外厅一角,那里有着十几个男亲卫,都在使团提交上来的名单中。
也是圣上让他查探的对象。
他向屋檐下看了一眼,又向膳厅外的假山看了一眼。
那里有南归和北顺。
然后他看了东安一眼。
东安心领神会地从他身边退开,没一会就去了那个方向。
没有首接和那些人说话,却在早安排的一个自己人身边说了几句。
苏定岳知道,东安说的是他准备好的词——务必瞒着公主,你跟我走。
也是撒下的诱饵。
然后两人神色匆匆地走了。
接下来,那些人有什么举动,都在他的人的掌握之中了。
凡是有所行动、试图去窥探什么的,都不会被允许留在南国。
他抬眼又去看蛮珠。
她正毫无察觉地吹着葫芦箫,她的亲卫云香己经从膳厅走了过来,就站在人群外,端着一盆兜猪蹄边吃边看;木嬢嬢也没闲着,喝一口酒,咬一口同心结肉脯……
蛮保跳了一曲,却没尽兴,他掏出了腰间的葫芦箫,仰头喊了句:“放猪啰……”
然后吹起了不一样的曲子。
这个曲子一出,她的族人便都心痒难耐的走到了蛮保身后跳了起来……
没多久,一长摞的人都跳了起来。
不分男女,也没有身份地位之别,跳得不好的二宗主和五宗主被嫌弃地推在队伍后边,女蛮宗主和蛮保打的头。
还有人开了嗓。
“放猪啰……噜噜啰……”
一群人跟着开了嗓:“放猪放到半山坡,那边坡上水草多……”
听懂了的苏府亲眷“哄”的笑开了。
“小猪爱吃水边草,妹子爱唱放猪歌……”
“一窝添了十多个,两三年就满山坡……”
“哎呦,妹子,你的猪都跑啰……噜哩噜哩噜……”
连膳厅那都笑翻了天。
蛮珠就混在她的族人里,脸上带着笑,和着歌声韵动着,身上的银饰在阳光下明亮而耀眼。
苏定岳翘了翘嘴角。
其实都是些朴实的人啊。
她虽然莽了些、嗓门大了些、出招阴损了些、不守规矩了些……但她在这里,便能换得两国止战,边境和平,千万将士们可平安归家来。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亲啊,成得确实不错。
天作之合。
他的心里一动,便不由得去摸胸口那本从蛮珠那抢来的小册子。
第一次若是在书桌上,好像张狂了些。
她也会不舒服。
那应该是第五次、或者第六次……
在这之前,应该换张大些的,他书房那张翘头楠木云纹条桌更稳,也可以多来几次……
而东安带着人匆忙去了书房。
书房在东厢,东厢的门开着,好似忘了关。
东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就放在大人的书桌上就行,大人今夜用得上,如此紧要,大人今夜得抓紧时间写奏折。”
然后他们又离开了,门还开着。
而在外厅排成一长串的人群里,有人拎着裤腰带:“放个水去。”
苏定岳站在人群外,目光跟着蛮珠。
跳跃的阳光像翩跹的蝴蝶,正随着她脖子上的银链子而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