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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珠帘的水光在身后缓缓合拢，将碧波潭龙宫那金碧辉煌却又冰冷彻骨的繁华彻底隔绝。敖灵任由黄信紧紧握着她的手，机械地跟随着他的步伐。
破水而出的瞬间，清冷的山风裹挟着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乱石山的狰狞轮廓在暮色中沉默矗立，碧波潭的水面映着最后一抹残阳，碎金般晃动着。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凄凉的暖意，却照不进敖灵空洞的眼眸。
敖灵站在水边的乱石上，晚风吹动她凌乱的发丝。她望着眼前这片熟悉无比的潭水，一动不动，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黄信抱着阿良，站在她身侧，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他能感受到掌心那只手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龙宫的背叛和亲情的幻灭，对她造成的伤害，远甚于那怨力之箭。他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疼惜和愤怒，却又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无名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走到潭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潭水洗了把脸，“啧，这潭水，看着清亮，底下却尽是些腌臜算计。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无名走到阿良面前，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声音放柔，“小阿良，吓坏了吧？别怕，坏人都被关起来了。咱们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继续送你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回家……”阿良小声地重复着，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怯生生地看向敖灵，又看看黄信，“姐姐，叔叔，我们还能去女儿国吗？我想阿娘了……”
“女儿国”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敖灵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空洞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了阿良那张写满期盼和脆弱的小脸上。这个在溶洞中耗尽力量为她压制怨毒的小女孩，她是如此弱小，却又如此纯粹地依赖着他们。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悄然涌上敖灵冰冷的心头。
黄信感受到敖灵手指的细微回握，心中一振。他低头看着阿良，语气异常坚定，“当然能去！阿良别怕，我们答应过送你回家，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都会护着你，首到把你平安送到你阿娘身边！”
无名闻言，咧嘴一笑，“没错！管他什么罗汉龙王九头虫的，咱们该干嘛干嘛！送小丫头回家要紧！”
敖灵静静地听着，感受着黄信掌心传来的温暖，她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冷冽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郁积浊气彻底排出。终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好。去女儿国。”
暮色漫过乱石山时，黄信将阿良塞进无名怀里，“你们先走，我去客栈取马车。”
敖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却终究没抬头。无名撞了撞他肩膀，“晓得晓得，替我向老板娘问好。”
暮色将乱石山的轮廓揉成墨色剪影时，黄信望着敖灵牵着阿良远去的背影，首到那抹青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无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你倒是重情义的，快去快回，我们在前面山坳等你。”
黄信踏入张丽的客栈时，雕花木门在夜色里吱呀作响。张丽正坐在柜台后擦拭青瓷酒壶，银簪绾着的发髻松了半边，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映着烛火晃出暖融融的光晕。她头也未抬，指尖却顿在壶嘴的缠枝纹上，“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酒坛开封的醇香漫过大堂，黄信倚着廊柱看着张丽。她今日换了件石榴红的软缎襦裙，腰肢束得格外纤巧，走动时裙摆扫过青石板，像团跳动的火焰。
“马车在马厩喂着料，”张丽将酒盏推到他面前，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涟漪，“阿良那丫头临走时，还偷偷塞给我块糖。”
烛芯爆出灯花的声响里，黄信握住张丽递来的酒盏。指尖相触的瞬间，她突然按住他手背上未愈的抓痕，“那丫头的指甲倒挺尖。”
张丽的语气轻得像嗔怪，眼尾却漾起湿漉漉的光。黄信喉头发紧，刚想开口，她己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个蓝布包袱，“里头是伤药，还有一些盘缠留着路上用。”
包袱入手温热，还带着张丽身上惯有的熏香。黄信看着她刻意避开的侧脸，突然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她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即软下来，指尖攥住他腰间的革带，像只收起利爪的猫。
“走那么急做什么，”张丽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
窗外的月光突然漫过门槛，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砖上。黄信低头吻她发顶，闻到发间掺着的香气，“等送完阿良，我就来接你。”
张丽猛地抬头，睫毛上沾着的烛泪恰好落在他手背上。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勾住他脖颈，将脸埋进他肩窝。良久，才闷闷地哼出一声，“谁要你接，倒是那丫头，别让她总往你身上凑。” 话音未落，己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舌尖尝到他嘴角残留的酒气，也尝到自己悄悄滑落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