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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阳驿的夜，静得只剩下子母河水拍打岸石的单调声响，以及高墙外女兵巡逻时偶尔传来的、压抑的甲叶碰撞声。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在缝隙间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将这座孤悬于女儿国境之外的堡垒映衬得更加阴森冷寂。
客房内，黄信盘膝坐在简陋的木榻上，双目微阖，看似在调息，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整个驿站。无名则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他那个似乎永远喝不干的酒葫芦，目光透过窗棂缝隙，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外面被黑暗吞噬的庭院。
“啧，这鬼地方，比龙宫还闷人。”无名低声抱怨了一句，将酒葫芦晃了晃，发出空荡的回响，“连酒都喝不出滋味了。”
黄信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小心驶得万年船。女儿国规矩森严，我们又是男子之身，被‘请’到这里看管，本就是意料之中。耐心等待敖灵的消息便是。”
无名撇撇嘴，正要反驳，黄信却突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眼神锐利地望向窗外某个方向，低声道：“有人出去了。”
无名瞬间来了精神，凑到窗边，顺着黄信的目光望去。只见驿站侧门方向，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狸猫般，借着墙角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那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动作轻盈利落，正是白日里负责看守他们、态度还算温和的女官——红药。
“是她？”无名眉头一挑，“大半夜的，这迎阳驿的女官不在岗，鬼鬼祟祟往解阳山跑什么？”
解阳山，正是白日里冷月将军所指、紧邻迎阳驿的那座孤峰。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白日里尚能看见山间几处破败的庙宇遗迹，到了晚上，更是黑黢黢一片，连鸟兽之声都绝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黄信站起身，动作无声无息，“跟上去看看。小心点，这驿站内外都有禁制。”
两人都是经验老道之辈，黄信虽内伤未愈，灵力运转滞涩，但身法依旧巧妙。无名更是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他们避开巡逻的女兵，如同两道青烟，轻松翻过驿站不算太高的围墙，远远缀上了前方那道在山道上快速移动的身影。
红药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没有丝毫犹豫。她似乎怀揣着某种急切的目的，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越往解阳山深处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混杂着腐烂草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味道。
约莫一炷香后，红药在一处背风的、布满嶙峋怪石的山坳停了下来。山坳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半塌的庙宇轮廓，残破的飞檐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鬼爪。庙宇前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似乎堆砌着什么，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腥臊恶臭。
黄信和无名藏身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收敛气息，凝神望去。
只见红药走到空地中央，那里赫然摆放着几颗新鲜的、还带着皮毛的牲畜头颅（猪、羊、鸡），以及几坛尚未开封、却散发着劣质酒气的酒坛。她动作熟练地将牲畜头颅摆正，打开酒坛，将浑浊的酒液泼洒在地上，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圈。接着，她从怀中掏出几根暗红色的线香点燃，插在泥土里。
线香燃烧，腾起一股诡异的青黑色烟雾，烟雾凝而不散，带着刺鼻的甜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她在祭祀？”无名用极低的声音传音道，眼中满是惊疑，“祭拜谁？这解阳山废弃己久，难道还有山神野鬼？”
黄信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青黑色的烟雾和地上的祭品，眉头紧锁：“不像正经祭祀。这香火气味邪异，祭品也透着淫祀的味道……小心！”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弥漫的青黑色烟雾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猛地向破庙深处涌去。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从庙宇废墟中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腐朽的木石间爬行。伴随着声音，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淤泥、血腥和淫邪之气的恶臭扑面而来！
红药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上露出痛苦与迷醉交织的诡异表情，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庙门的方向跪伏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病态的狂热：“……求大仙垂怜……赐予信女……信女愿奉上更多血食……”
“嗬嗬嗬……”
几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不同喉咙重叠在一起的怪笑声从破庙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五道扭曲的身影如同壁虎般，从残垣断壁的阴影中缓缓爬了出来！
那赫然是五个形态各异的“人形”怪物！它们肢体扭曲，有的生着羊角，有的拖着蜥尾，有的脸上覆满鳞片，有的手臂如同枯枝，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眼中闪烁的、贪婪而淫邪的绿光！它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污秽气息，正是传说中那些依凭山野、好淫人妇、食人精血的邪神——五通神！
“五通淫祀！”无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让女官来祭祀？！”
只见那五个邪物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劣酒和牲畜头颅的血腥气，发出满足的呻吟。其中一个长着野猪獠牙的怪物，伸出布满粘液的长舌，舔舐着地上泼洒的酒液，发出“啧啧”的声响。另一个蛇瞳竖立的怪物，则用枯枝般的手指，戳弄着羊头上的眼珠，发出“桀桀”怪笑。
红药跪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既恐惧又期待。
为首的，一个身形最为高大、头上生着弯曲羊角的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红药面前，它粗糙、带着鳞片的手指抬起红药的下巴，绿油油的眼睛在她年轻却透着憔悴的脸上扫视，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虔诚……血食尚可……精气……更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