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既然如今班固来此,那是不是意味着刘庄也快要来了?”
作为开启了东汉“明章之治”的皇帝,嬴政也想见识一番,这位汉明帝刘庄究竟是何等的人物。
“等兰台史令回去后,想来应该很快便可以将汉明帝刘庄带来此地了。”
“店家,要不我现在立刻回去,将陛下先行领来此地?”
当下已经确认了后世的存在,那对班固而言,面见陛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就在班固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张泊时,班昭弱弱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大兄,恐怕时间来不及。”
“阿妹,虽然住所距离皇城有些距离,但是只要稍微加快些速度,想来还是能够在宵禁之前抵达皇城,面见陛下的。”
“大兄,后世时间的流逝速度与永平五年的时间流速不同。
后世一个时辰,相当于永平五年十个时辰。
我们从永平五年来食肆之际,太阳已然落山。
目前尽管在后世仅仅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但不出意外,永平五年已然实行了宵禁。
这还并未算上返回的时间。
所以……”
得知这一切的班固嘴巴微张。
后世与永平五年的时间流速竟还不一样?
这又是一个令人咋舌的规则。
将微张的嘴巴阖上,班固一脸无奈地和身侧的嬴政说道。
“始皇陛下,您刚刚也听到了,永平五年正值宵禁。
因此,我恐怕明日才能将陛下带来此地了。”
对此,嬴政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同时,他也在心里估摸了一番时间。
既然永平五年已经实行了宵禁,那也就意味着到明日宵禁开放,不过五六个时辰。
换算成后世的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多一点。
这他还是等得起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嬴政没有继续搬运货物,而是跟着张泊等人来到了屋檐下。
待众人坐定,张泊首先开口。
“兰台史令,你今日来此,不知可有什么问题需要问询?”
张泊的话音刚刚落下,班固便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同时,将积压在心中许久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店家,不知孝武皇帝何时前来?”
之所以班固询问孝武皇帝何时前来,倒不是因为他想见孝武皇帝一面,而是他想要通过孝武皇帝,前往元鼎元年,去见太史公一面。
元鼎元年的太史公,年纪与他相仿,如果不出意外,正在朝中担任郎中一职。
因为太史公的父亲司马谈尚且在世,所以太史公还没有正式编撰史书。
但这并不妨碍他见心心念念的太史公一面。
听着班固的第一个问题,张泊脸上并未流露出意外之色。
“兰台史令,你是想要前往元鼎元年,去见太史公司马迁一面吧。”
听到张泊提及司马迁,一旁的嬴政坐直了身子。
多亏了店家重提司马迁,他差点将这件事忘记了。
熟读《史记》的他,对司马迁可不陌生。
而在知晓司马迁一事后,当时的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大秦也要有自己的专职史官。
一方面,将历史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司马迁那个狗东西,说他严刑峻法他认了,说他滥用民力他也认了,说他残暴,他捏着鼻子也认了。
但是,司马迁竟然说他与吕不韦有关系!
这就不能忍了。
他曾经还想与刘彻做一笔交易,让刘彻整死司马迁。
不过,在看到司马迁所记录的刘彻后,他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刘彻应该比他更希望司马迁死。
而正是这件事,给他提了一个醒。
为了不让之后的朝代“抹黑”自己,使得史书朝着自己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他更愿意编撰一套受自己管控的史书。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
据店家所言,后世比较著名的史书,有二十四册,其名为二十四史。
而司马迁所写的《史记》,则是位于二十四史的第一位。
这便是他想要编撰史书的另一个原因。
他大秦作为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理当由他大秦开始编撰史书,而不是由汉朝。
他要将第一个史书名头从汉朝手中抢来。
当初因为事情繁杂,致使他一时忘了这茬。
多亏了店家,令他重新想起此事。
这次,他可不会再忘了。
念及至此,嬴政掏出手机,开始在记录刚刚的想法。
见张泊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班固也直接坦然承认了。
“是,店家。”
“上次孝武皇帝返回元鼎元年之前,并未告知他下次到来的时间,所以我也不知晓他何时才会再次前来后世。”
“这样啊……”
班固点了点头,情绪有些低落。
看起来,他面见太史公一事,要往后稍稍了。
不过,反正来日方长,将来总有那么一天,他能够前往元鼎元年,去见太史公一面。
想通这一点后,班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开始了下一议题。
“店家,除了孝武皇帝一事,我还想询问一番,不知我最终有没有完成我父亲未完成的《太史公书后传》。”
因为《太史公书》只记录到了孝武皇帝太初年间,所以为了补全《太史公书》,有不少人为其编写后传。
而他的父亲班彪,对这些人编写的后传不甚满意,于是便决定自己编写。
最终编写出了《太史公书后传》六十五篇。
而在父亲死后,他立志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
可经过翻阅后,他发现,父亲已经编撰完成的部分,内容还不够详尽,布局上也有改进的空间。
再加上没有完成的部分,他决定,倚靠家中的藏书,重新编撰《太史公书后传》。
原本这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被人告发私修国史。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最终受到了陛下的恩典,得以正大光明地编修国史。
如今,既然来到后世,他肯定得询问一番,自己编撰的《太史公书后传》有没有完成。
此时的班固,一脸忐忑地望着张泊,既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感受着班固那充满希冀的目光,张泊犹豫一番后,缓缓开口。
“如果不那么严格地来说,兰台史令你确实编撰完成了《太史公书后传》。
而且,在之后,《太史公书后传》有了更为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汉书》。”
“《汉书》!”
班固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脸上涌现出一抹狂喜之色。
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
《汉书》以大汉为名,足以见此书的非凡!
“而且,与《史记》的通史不同,兰台史令你所写的《汉书》,开创了断代史的先河,以后的各朝史书,也都是采用断代而编撰完成。”
“断代史?”
“《太史公书》连贯地记录着各个时代的历史,从先秦时期到汉朝这段期间,都被其囊括其中。
所以它被称之为通史。
而《汉书》则单纯地记录了前汉时期的历史。
所以它被称为断代史。”
“原来如此……”
班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一开始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仅仅是想要将前汉的史书重新编撰一份。
没想到这竟然会对将来的朝代造成如此深远的影响。
“对了,店家,你方才提到,不那么严格来说,我编撰完成了《汉书》,那严格来说,难不成《汉书》并不是我完成的?”
“细究起来,在兰台史令你生前,你差不多完成了《汉书》的九成五,还有半成,是由班姑娘与她的弟子马续共同完成。”
“三妹……”
班固目光柔和地望向班昭,眼神中满是欣慰。
“店家,你刚刚提到了我生前,那不知我寿命几何?”
“兰台史令,你的寿命为六十一岁。”
“六十一岁,这个寿命属实不低了。”
对于自己能够活到六十一岁,班固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有些可惜,他并未能够坚持到《汉书》完成。
“实际上,兰台史令你的寿命其实远不止六十一岁。
因为历史上的你,牵扯到了一些事情,最终被捕入狱,最终含冤而死。”
含冤而死……
班固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没有能够逃过牢狱之灾。
“店家,不知你刚刚提到的一些事情究竟为何?”
犹豫一番后,班固小心翼翼地问道。
既然,冠军侯霍去病能够通过知晓后世之事,让自己避祸。
那他未尝不可。
可他也担心,店家口中的那些事与朝政有关。
“三十年后,当时的大将军窦宪密谋叛乱,事发后被革职,回到封地后被迫自杀。
而兰台史令你与窦宪有旧,因此也受到了牵连,也被免职。
当时的洛阳令种兢与你有仇怨,在案发之后,他对你大肆陷害,最终使你死在了牢狱之中。”
“窦宪……种兢……”
种兢班固是认识的,但也仅仅是认识。
毕竟他担任兰台史令也才三个月的时间。
至于窦宪,他则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为了避免遭遇将来之事,班固决定打听一番窦宪的来历。
“店家,不知这位窦宪是何许人也?”
“窦宪乃是几十年后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他的妹妹,乃是汉章帝刘炟(dá)的皇后,所以他算是外戚。”
汉章帝……刘炟……
班固眼前一亮。
他获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某些方面来说,他与冠军侯极为相似。
例如,他完成了与冠军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一般的成就,被称之为燕然勒石。
当时的他追击北匈奴,出塞三千余里,行至匈奴腹地的燕然山,在上面刻石记功。
说起来,那刻石记功之人,正是兰台史令你。”
“啊?我?”
班固将手指向自己,一脸难以置信。
根据店家所言,燕然勒石那可是能够与冠军侯霍去病的“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相提并论的成就。
一想到自己不仅亲自参与到对匈奴的战事,还能够见证“燕然勒石”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班固只感觉热血沸腾。
但紧接着,班固好不容易燃起的热血,就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因为他想到了先前店家与他所说的窦宪造反一事。
窦宪……窦……等等,该不会是……
“店家,不知这位窦宪,其祖上是何许人也。”
“窦宪的父亲名为窦勋,其祖父名为窦穆,曾祖父名为窦融。”
果然!
班固的脸上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窦宪果然是曾经的大司空窦融的后人。
这时的班固也明白了,为什么店家说,他与窦宪的关系不错了。
因为严格来说,班家与窦家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当年,更始帝时期,窦融占据河西自保。
而那时,他的父亲班彪,就在窦融的麾下担任幕僚一职。
也正是在父亲的劝说下,窦融才决定投靠光武帝陛下,最终位列大汉的开国功臣。
而在这层关系之下,他与窦宪的关系非凡,也就能够理解了。
可是,理清关系后的班固,面露愁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要问他想不想救窦宪一命,那肯定想的。
可是经过他的一阵分析,他发现,根本就没法救。
不说将来窦宪造反这个天大的罪名,就是现在,陛下已经开始有意针对大司空窦融了。
而他仅仅是一位编撰史书的兰台史令,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个搞不好,说不定班家也会因为此事搭进去。
略微沉思片刻,班固轻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一切,还是等陛下作定夺吧。
“多谢店家告知我这一切,如今的我已没有问题了,我想,也是时候回去准备面见陛下了。”
……
永平五年,雒阳城。
清晨的雒阳城,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街巷。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街道上尚未喧嚣,一些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摊。
雒阳城中的偏僻之地,随着宅院大门的缓缓打开,班固兄妹三人,以及霍去病四人,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向着南宫前进。
“大兄,你昨日似乎没有睡好?”
班昭望着班固两圈重重的黑眼圈,关切地问道。
面对着班昭关心的询问,班固笑着摇了摇头。
“阿妹,放心,为兄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