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喜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黛陵的心上,留下一个焦黑溃烂、永远无法愈合的洞。
那日之后,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她终日蜷缩在破败柴屋最阴暗的角落,抱着冰冷的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糊满灰尘蛛网的屋顶,或者透过墙壁的破洞,茫然地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江黛陵不欲带来祸端,祸端却会主动找上她。
又是一个雨夜,男人迟迟未来,听着窗外雷声轰鸣,江黛陵心中的不安愈甚,她一次又一次看着窗户,可期盼的那人却迟迟未至。
“你还在等你的云哥哥吗?”一道女声自墙外传来,带着森然的冷意与嘲讽。
“你是谁?”江黛陵靠近气窗,只能依稀看到女人扬起的红色裙角,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张扬。
“想抢我的男人,却不知道我是谁?!”女人怒不可遏地走上前来。
狂风卷着雨点凶狠地砸在屋顶和窗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闪电划破天际,瞬间将屋内照得惨白一片,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这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却因为极度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你是南宫……小姐?”
江黛陵问得有些迟疑,她是听闻南宫山庄的大小姐南宫瑶一首十分爱慕云哥哥,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正是我,你明知我与他早有婚约,却勾引他,居心何在?”
“我……”
江黛陵一时语塞,脑海中浮现出谢停云将她关入栖梧塔时说过的话。
“……这世间,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流言如刀,世家如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身不由己。”
可接着响起的是他近日在她耳畔柔声说道:“别怕。我在。”
回忆到此,江黛陵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从不想与你争,只是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你在胡说些什么!”
南宫瑶愤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相比于前段时间,女人的脸上褪去些许稚嫩,眉眼间竟透出几抹风情来,单纯与艳丽结合,更是美得令人挪不开眼,让南宫瑶心中更恨。可旋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上扬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不过是停云人生的一个污点罢了,停云早己嫌恶你,所以才让我来处理你。”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江黛陵双手攥紧了裙角,心中忐忑,想慢慢蜷缩回床角最深的阴影里,却被南宫瑶一把拉住。
女人精致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眼底的恶意一览无余,“你也不想想,这石门的封印术可是停云亲手所设,若没有他的允许,我又怎能穿过封印来见你呢?”
屋内,重归死寂。
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江黛陵的影子,随着灯火的跳动而扭曲、晃动,晕染开一片狼狈而绝望的青黑,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还来不及说些反驳南宫瑶的话,江黛陵感觉胸口猛然一痛。
“只是牵引符,会让你灵力尽失两个时辰。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今晚我就让他们好好满足你,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勾引男人!”
收回了结印的手,南宫瑶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转身离开,嘲弄的话语一字一字传入江黛陵的耳中。
江黛陵蜷缩在床角,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瑶消失在视野中。窗外依旧是雷雨交加,这一次,她没有期待,只有无边无际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绝望,心口的剧痛早己压过了对雷声的恐惧。
接着,栖梧塔的楼梯上传来许多沉重的脚步声和讨论声,一听就是男人的。
讨论的人声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说,我们真能尝尝那妖怪的滋味不?”男人问完引起了一片猥琐的笑声。
“南宫小姐说了,她本来就活不过明天,临死前供我们爽爽怎么了。”
“就是,何况我们有迷魂灯这一法器在,还不让她乖乖地成为我们的炉鼎,增长我们的修为。”
闻言,众人的笑声越发响亮,脚步声也愈发急促。
更多的污言秽语落入了江黛陵的耳中,她难以置信南宫瑶竟这般狠毒,同时攥紧了衣角,对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担忧绝望。她蜷缩在墙角,如同幼时一般。
墙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却在门外戛然而止,可接着便是门锁落地的声音。
她小心地抬头望去。
来人看到女人绝世容颜的那一刻,俱是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眼中贪婪地目光更为强烈了。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闯入,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先占有美人。
江黛陵的目光扫过去,均是栖梧塔附近长禹村里的修士。
这个村子就在栖梧塔东南面不远处,对于她的身世十分了解。从她有记忆的许多年来,只要村子里发生不好的事情,村民们都会想方设法将愤懑发泄在她身上。
“妖女!滚出去!”
“瘟神!丧门星!”
“滚!长禹村容不得你这等秽物!”
咒骂声如同夏日里骤然袭来的冰雹,又急又密,狠狠砸在破败窗扉前那个单薄的身影上。幼时的江黛陵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锈涩的血腥味。她低着头,枯槁的双手紧紧攥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裙角,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凌乱枯黄的发丝垂落,遮蔽了她大半张脸,也藏起了那双此刻必定盈满屈辱和惊恐的眸子。
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呼啸着破空而来,狠狠砸在她额角。剧痛炸开的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被无数双脚踩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褐。更多的烂菜叶、泥块劈头盖脸地砸来。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狂风暴雨蹂躏后遗弃在路边的幼兽,连呜咽都发不出。这具身体生来就带着“不祥”的烙印,流淌着被视为邪祟的紫血藤妖力。
空气黏腻而滞重,弥漫着腐朽草叶和某种挥之不去的腥甜气息,那是紫血藤特有的、令人不安的甜香。
眼前的几名男修士相互推搡着,哪里还有半点平时清风霁月的样子。一张张贪婪而扭曲的脸孔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