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么的当初就不同意你当政法委书记的,要不是培训去了,肯定投你反对票。”杨小方和方轻源一首争执不下,丁鉴听得不耐烦了,他指着杨小方的鼻子说,真没想到邛山政法还有这么个窝囊废。
“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去。”丁鉴说,现在对这些人的抓捕,不仅仅是刑事案件的问题,还牵连着当地的平安稳定,是解开困局的关键一环,势在必行,所以他会参加晚上的活动。
褚刚烈也同意丁鉴的说法,他说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一把老骨头还不至于动不了,深夜抓捕的时候还请叫醒他,要是电话打不醒就敲门叫,叫醒为止。
可就算有两位州级领导表态,杨小方还是坚持他的观点,他说风险太大了,这样进村是有可能被打死的。自己死了不划算,队员死了也同样要担责,不去、不去。
对于杨小方,我默默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服”字。
从警以来,我见过不少不肯上处突一线的干部,但是这些人多少还要一点脸面,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从来没有一个如同杨小方一样,把怯战摆在明面,死皮赖脸。
既然如此怯懦,耗在位置上干嘛?
丁鉴他们也不再管杨小方,而是开始商量起晚上的作战方案来。按照计划,州县两级公安机关将于凌晨西点出动,对几名核心人员实施精准抓捕。方轻源的规划做得很精细,现场抓捕组、安全保卫组、交通疏导组、舆情管控组通通构架得有,甚至还协调了运营商,将会对白木村切断信号三个小时。
方案看上去是天衣无缝的,很完美。
“我觉得,真不能进去抓捕。”看着领导们在商量,我憋了很久之后,才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啊?
这回,轮到几位领导不会了,他们齐刷刷地调头看着我,跟看恐龙一样稀罕。
“元亮你小子不会吧。”最先发话的,不是嘴巴不把门的方轻源,也不是脾气暴躁的丁鉴,反而是沉稳如山的褚刚烈。他说,你小子硬刚犯人的事情也不是两三回了,咋这回就这样呢?
“怕了呗,卵子着吓缩了呗。”褚刚烈刚刚说完,方轻源就张嘴骂我。他说,他算是看清楚了,以前的元亮还没有女朋友,人一个卵一条是真敢上;现在有了女朋友,温柔乡泡多了,舍不得那两坨软绵绵,腰子也瘪了,得了软骨病啊。
我擦,这都是啥跟啥啊。
“你不是这样的人嘛。”方轻源在那不停地骂咧咧,我一首没有时间开口解释,所以一首等到丁鉴发问,才给了我解释的时间。
“时代不同,战斗方式也不同了。”我跟方轻源说,方县长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暴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嘛。方轻源听我这样一说,顿时就应我,解释个卵子啊,我们几个还没有你水平高?
“要让人说话!”丁鉴瞪了方轻源一眼。他说,他在帝都的时候,有个领导给讲过,革命工作就是要多多听取同志们的意见,下面的同志不是不可以出主意的,他们说对了我们就听,说不对就不听。
对嘛,这才是当领导的好作风嘛,不让基层说话、独断专行的家长作风容易决策错误不说,长此以往还会滋养霸蛮首长,助推腐败。
“现在时代不一样。”根据我的了解,这些年丁鉴方轻源他们处理聚集不是没有过,但是这种大规模的、还夹带着严重违反公序良俗的案件的,这是头一遭。而这两年却是社会上智能手机兴起的飞速发展期,面对的执法环境己经完全改变。所以,我就跟他们说,这是一个人人都有手机、个个都是记者的时代,我们公安机关执法,得讲究一点策略和艺术。
用后期的话来说,就是要习惯在镜头下执法。
“断网解决不了问题。”我跟几位领导说,不管我们断网不断网,手机都在群众的手上,他们录音录像存在手机里,等网络恢复再上网啊,所以我们就要考虑柔性执法的问题了嘛。
“是啊,万一进去抓人,被群众录上网了,要被问责的。”对于我的观点,杨小方超级认同,他说还是不要进去抓人了,先把事情稳定下来,让树林村的群众把人埋葬,至于以后有什么事,那就以后再处理呗。
“没叫你说话。”丁鉴气得鼻子红,他说娘的杨小方,人家元亮说的是怎么执法的问题,你说的是不作为的问题,哪能混在一起谈?
丁鉴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我这样一说,他有点清醒了,他在帝都的时候,有个领导给他说,说我们处理聚集事情的时候,不能再用过去的思维。他鼓励我,元亮你继续说下去。
“镜头下执法,我们很被动。”我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给几位领导作了一个情景假设:我们全副武装进去,被白木村的群众发现了,他们组织几百人阻拦我们带人离开,这些人里面有妇女、有老人、还有孩子,我们怎么办?这些老弱病残要是打我们,还手吗?
“还手啊,打到他们生活不能自理。”能这样回答的,只能是夜猫,这货和方轻源一样,觉得天下什么道理不是暴力机关摆不平的。
方轻源说,苗家规矩,挨批评要立正,犯错就要挨打,这回他白木村搞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有人敢反抗,老子就几耳光,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打不得啊。”听到我这样一说,褚刚烈顿时就想通了。他说,群众是天,我们是这些国家干部是天的儿子,儿子打了老子,放到网上网友们只会说我们不对,不会讲群众的不是嘛。
白木村的事情,和平地村毒品案有本质上的区别。平地村整村制毒贩毒,全部涉嫌犯罪,我们武力平推没有人能说什么。但是具体到白木村这个事,却是人民内部矛盾,就算是有的人伤天害理侮辱尸体,但是从法律上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的罪行。
这种事情的处理,我们根本就不能暴力处置。群众打了我们,我们不能还手,还手就是错,打赢是输理,打输还丢掉国家暴力机关和党委政府的脸面和尊严,根本就不敢动手。
当时的网络喷子还没有今天这么多,但是不代表没有啊。那个时候只流行QQ空间和微博,微信朋友圈刚刚兴起,一键生成的视频网站还没有出现,所以说喷子们还处于蛰伏状态,还没有像今天一样成为祸害。
所以说,我们连枪都不能带进村,得换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