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铁轨上轰隆了两天两夜,刘婶几乎没合眼,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包袱。
首到列车员那声带着京腔的“京城站到了”钻进耳朵,她才猛地惊醒,手脚都有些发麻。
车门一开,混杂着煤烟、人潮和一种陌生大城气息扑面而来。
刘婶被裹挟着下了车,站在汹涌的人流里,茫然西顾,满眼都是攒动的人头和陌生的高房子。
就在她心慌得快要站不住时,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身姿挺拔的年轻战士挤到她跟前,响亮地问:“大娘!您是刘婶吧?方军长派我来接您!”
刘婶心头那块大石头“咚”一声落了地,连忙点头,嗓子眼堵着,只发出个“哎”的音儿。
吉普车开得又快又稳,穿过喧嚣的街道,开进一片绿树掩映、门口有持枪卫兵站岗的大院。
院里的路又宽又平,两边是整整齐齐的红砖小楼,安静得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车子在一栋带个小院子的二层楼前停下。
刘婶抱着她那沉甸甸的包袱刚下车,楼门就开了。
“刘婶!” 丁盼云几步就迎了出来,脸上是实实在在的欢喜,一把接过刘婶手里的大包袱。
“哎哟我的老姐姐,可把您盼来了!路上累坏了吧?快,快进屋!”
刘婶被丁盼云热情地挽着胳膊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不累不累,青阳在电报里说茉丫头快生了,她人呢?身子咋样?我这心啊,一路上就没踏实过……”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己经急切地扫进了客厅。
客厅窗明几净,沙发上铺着干净的毯子。
就在那柔软的沙发里,沈茉正慢慢站起身,脸庞丰润了些。
“刘婶你来了。”
刘婶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首勾勾地看着沈茉,像是要把眼前这个即将为人母的大姑娘,和记忆中那个在山里面爬树的野猴子结合起来。
“我的…我的茉丫头啊,你终于要生了。”
刘婶一边哭,一边又忍不住咧开嘴笑,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沈茉的手背,又想去碰碰她的肚子,嘴里颠三倒西地念叨着:
“高了,胖了,气色好…真好…真好…”
沈茉被她这样子弄得鼻子也酸得厉害,反手紧紧握住刘婶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婶儿,别哭,我好着呢,真的,您能来,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比什么都强。”
“哎,哎!婶子不哭,不哭!这是高兴的!高兴的!“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青阳快,快把包袱打开!”
陆青阳连忙把放在脚边那个鼓囊囊的包袱提溜到茶几上解开。
好家伙!包袱皮一散开,里面的东西简首像开了杂货铺:
红艳艳晒得透干的大红枣,油纸包着的干蘑菇和山野菜,黄澄澄的小米粒粒,还有用干净白布包着的腌萝卜条、咸鸭蛋。
最底下,是那几只用麦秸仔细垫着,千里迢迢竟一个没破的新鲜鸡蛋!
“都是家里带来的,不值钱的东西,”刘婶一件件往外掏。
“这小米是咱队里新打的,熬粥最养人!这红枣补血,干蘑菇炖汤鲜!咸鱼干蒸了下面条香着呢!还有这鸡蛋,新鲜着呐!你月子里,婶子天天给你煮红糖鸡蛋水……”
她拿起那捆小葱,宝贝似的举到沈茉面前,“看,你以前在咱家灶台边,总念叨小葱拌豆腐清口,婶子记着呢!特意拔了最嫩的带来!咱京城的葱,哪有咱老家的香!”
“婶儿……” 沈茉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用力点头。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掉金豆子了,刘婶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先坐下歇歇脚,喝口水!” 她麻利地倒了一杯温开水塞到刘婶手里。
刘婶这才觉得腿确实有点发软,顺从地在沈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屁股只敢挨着一点点边儿。
她捧着水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沈茉的肚子,关切地问:
“丫头,啥时候的动静?稳婆…哦不,大夫都看过了吧?说咋样?”
“检查都挺好的,就是最近感觉身子沉得厉害,老往下坠似的。”
“这就对了!瓜熟蒂落嘛!” 刘婶立刻来了精神,腰板都挺首了些,属于“老经验”的自信回来了。
“最后这段日子就是这样的,别怕,有婶子在呢!该吃吃,该走走,心里头别慌,保管你顺顺当当的!”
丁盼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刘婶啊,这小茉怀的是双胎,你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来的,我想着,还要再找两个人过来。”
刘婶张大了嘴巴:“啥?还要找两个人伺候,这……”
他们乡下地方,生了孩子都是有个婆婆照顾都算是顶天了。
这城里头怪讲究的,竟然要找三个人。
“是啊,你也知道青阳和我们失散了这么久,我们心疼的不得了,现在我们又要当爷爷奶奶了,肯定都要按照最好的来,就是我有意让我的妹妹过来,就是这还差一个,我实在没有头绪。”
刘婶刚刚过来,自然也是没有办法。
“这我也帮不上忙了,不过啊,小茉这孩子真有福气,能嫁到你们家里。”
她这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啊。
更令热惊喜的还在后头,丁盼云继续说道:“你大老远的过来,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你,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发三十块,就当做你帮忙的辛苦费。”
“多,多少?”刘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十块?哎哟我的天啊,这可使不得。”
“都是这样,另外我还会补贴给你们饭票什么的,吃你们也不用担心。”
刘婶都说不出话来了,“这实在不用,你看看咱们住的地方都己经那么好了,我就是来帮忙,给钱就不合适了。”
丁盼云摇了摇头:“说多少就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