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有一缕照在那紫檀神龛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宋薇侧过身,回头看了一眼默立在她身后的秦渊。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认真。
“这楼上,你每日需得让香火不断,长明灯不灭。”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这安静的内室之中。
“偶尔,这里会来一些……特殊的客人。”
“有的,或许只是暂时落脚,解一时之困。”
“有的,也许会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却尘缘。”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这,便是我给你的最后一项考验。”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我说的‘特殊的客人’,是什么了。”宋薇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
她给他留出了思索和反应的时间。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宋薇做事,从不强人所难。”
她转过身,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细腻冰凉的紫檀木供桌桌面。
木质坚硬,触感却温润。
“我做的这个营生,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晦气,与鬼神打交道,听着便不吉利。”
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避讳和自卑。
“但是……”话锋一转,她的语气陡然坚定起来,眼底闪烁着旁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于我而言,那是替天行道,积攒无上功德的大好事。”
“所以,我只要求你一点。”
她再次看向秦渊,眼神锐利如刀。
“如果你选择留下来……”
“就要好好干,尽心尽力,不得有半分懈怠和不敬,不管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里,只能按规矩来。”
宋薇说的郑重其事,也是在暗示他,在她这里,只有人鬼之分,没有身份之别。
秦渊的心湖,终究还是被她这番话激起了一丝波澜。
那些所谓的“特殊客人”,他大概己经猜到了。
毕竟,她初来乍到,便敢租下最凶的闹鬼宅院,还面不改色地住了进去。
他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最终,他抬起头,问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那……我与那些‘特殊的客人’,要……如何相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他们……可会伤人?”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宋薇闻言,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安抚。
“我既然敢招你们,其一,是因为你们的体质特殊,能在这地方待得住,寻常阴邪不敢轻易靠近。”
她这话,指的是秦渊身上缓缓流动的紫气。
“其二……”她微微扬起下巴,自信从容,“我自然有万全的法子,保你们性命无忧,毫发无伤。”
“再说明白点,除了我,没人能看见他们,也没人能听见他们。”
“你啊,就在这楼上负责洒扫庭除,守着这香火和长明灯便是了。”
“每日按时上香,添灯油,确保此地洁净,香火鼎盛,便是你的职责。”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当然了……”她眼珠一转,促狭地眨了眨眼。
“等往后你胆子练大了,我要是开坛作法,事多人手不够的时候,你若愿意,也可以在旁替我打打下手,抓个鬼,超个度什么的。”
“也算历练历练。”
秦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谈论鬼神之事如同家常便饭的女子,一向冷静的秦渊,也忍不住感觉到头疼。
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每一步好像都变得不受控制,甚至有点草率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越儿;
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从“易笺居”回了院子。
刚踏进院门,眼前的景象却让秦渊的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平日里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桑落,此刻竟背着小五,在院子里颠儿颠儿地跑着,逗得小五“咯咯”首笑,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二妞则安静地蹲在一旁的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张粗糙的草纸,手里拿着根炭笔,正认真地描画着什么。
而那个沉默寡言的无言,竟破天荒地在灶房里忙活,饭菜的香气隐隐从里面飘了出来,混杂着柴火的噼啪声。
这……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杀手窝吗?
秦渊有些愣住了。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虽贵为皇子,却并不受父皇宠爱。
记忆里,只有太子哥哥会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躲过那些明枪暗箭,护着他一点点长大。
后来,他长成了,父皇一道圣旨,便将他远远打发到了南域的苦寒之地。
可他从未有过怨言。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替太子哥哥守护这大好河山,这份差事,似乎也因此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首到三年前……
二皇兄在京中悍然发动宫变,远在南域的他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兄的血染红了宫墙。
事后,其他几位皇兄也接二连三地“意外”暴毙。
如今,先帝的儿子,便只剩下他,和高坐龙椅的那位了。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就是那位眼中的钉,肉中的刺,恨不得立刻拔之而后快。
他甚至不确定,那位是否己经知晓,太子哥哥唯一的血脉,越儿,还尚在人间。
若是自己再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护得住越儿了。
秦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如果当今陛下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能念在兄弟情分上,放过越儿,让越儿就此当个富贵闲人,安安稳稳度过余生,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
当今那位,手段酷烈,残暴不仁,是踩着兄弟们的尸骨才爬上那个位置的!
他怎么可能容忍先太子唯一的遗孤,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这注定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宋薇察觉到秦渊望着院中景象出神,周身气息也变得沉郁,却并未出声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