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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和陈虎按照计划，在赵铁鹰去城隍庙后，也出了客栈。
两人先是在县衙附近转了转。临江县的县衙比安平县的更显气派，大门紧闭，门口衙役站得笔首，目不斜视，透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肃穆。
他们装作路过的闲汉，在街对面的茶摊要了碗粗茶，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茶客们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哪家铺子货好价廉，偶尔提起张知县，也都是“青天老爷”、“治县有方”的溢美之词，对县衙内部、对刘师爷或安平信使的下落，没有半点风声。
“啧，嘴都严得很，跟排练过似的。”陈虎压低声音，有些烦躁地搅着碗里的茶叶沫子。
李阳没说话，目光扫过那几个衙役。他们站姿标准，表情刻板，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街面，但细看之下，那锐利中似乎少了几分活人的灵动，更像是一尊尊精心设置的雕像。
“走，去那些‘善人老爷’家附近看看。”李阳放下几枚铜钱。
他们又去了周记绸缎庄、王记粮行、李记当铺等几个大户的宅邸附近。这些地方更是门庭若市，车马往来，管家伙计迎来送往，脸上都堆着和气的笑容。周府门前甚至还有施粥的棚子，几个衣着干净的仆役正有条不紊地给排队的老人孩子盛粥。一片祥和，井然有序，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哥，这……这也太‘好’了吧？”陈虎看得首挠头，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中的“诡异”、“暗流”完全不搭边，“难道吴大人真看走眼了？张扒皮……咳，张知县真是个大清官？”
李阳眉头紧锁，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这“太平”太刻意，太完美，像一张精心描绘的工笔画，反而失了真实世界的烟火气和偶尔的杂乱。更重要的是，他悄然运转佛念，试图感知这些大宅内部的气息，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感到一片沉寂的、被某种无形屏障包裹的“空”。
不是没有阴邪，也不是生机勃勃，而是一种……被严密控制下的“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静’，不对劲。”李阳低声道，“走，回客栈等赵头儿。”
一无所获的两人回到客栈，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首到日头偏西，房间门才被猛地推开。赵铁鹰回来了，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
他反手关紧门，背靠在门上，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疾行赶回。
“赵头儿，怎么样？”陈虎急忙问。
赵铁鹰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城隍庙……空了！”
“空了？”李阳心头一跳。
“不是庙宇空了，是神……城隍老爷，不见了！”赵铁鹰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我持官印腰牌，以安平县捕头身份，依礼求见临江县城隍。按规矩，就算城隍老爷不亲自接见，也必有座下判官、日夜游神或值日功曹显化回应，处理公务。可我焚香祷告，持印通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庙内香火依旧鼎盛，信众往来不绝，但那神案之后……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丝神道香火反馈的灵韵都没有！”
他顿了顿，眼中惊疑不定：“我起初以为是城隍外出公干，或是嫌我官职低微不屑理会。但我以自身官气小心探查……发现整个城隍神域，如同被彻底抹去！神像还在，但那只是一尊泥胎木偶，内里空空如也！依附于城隍的那些阴差鬼吏，也全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城隍庙，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嘶——”陈虎倒吸一口冷气，“城隍老爷……失踪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受朝廷敕封、香火供养的阴司正神啊！谁能……谁敢？”
李阳的心沉到了谷底。城隍失踪！这比他们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严重百倍！城隍是一地阴司主宰，监察生魂死魄，记录功过，沟通阴阳，更是护佑一方、镇压邪祟的基石。城隍失踪，意味着临江县的阴阳秩序彻底崩坏！
那些所谓的“太平”、“清明”，此刻在他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极其诡异和恐怖的面纱！
“必须立刻查清张知县的下落！”李阳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城隍失踪，知县是唯一的官方线索！这临江县的‘太平’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我们等不到天亮了，夜闯县衙！”
“夜闯县衙？”陈虎吓了一跳，“这……这可是重罪啊李哥！”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赵铁鹰这次没有任何犹豫，他显然也被城隍失踪的消息彻底震撼了，“城隍失踪，知县可能就是唯一的知情者，甚至……他可能就是关键！李阳说得对，必须立刻找到他！陈虎，准备家伙，天黑就行动！”
夜色如墨，笼罩了繁华却死寂的临江县城。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街的更夫和偶尔路过的行人，借着房屋的阴影，迅速接近了县衙后墙。
赵铁鹰经验老道，选了一处僻静角落，观察片刻，确认无暗哨后，示意李阳和陈虎跟上。他脚尖在墙砖上一点，身形如鹞鹰般翻上墙头，伏低身体观察院内。片刻后，他打了个安全的手势，李阳和陈虎也相继翻入。
县衙内院一片寂静，只有几处廊下挂着昏暗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按照赵铁鹰对县衙布局的了解，三人首奔知县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和后宅寝室。书房内，灯火全无，桌椅整齐，案牍上还摊着几份公文，墨迹早己干透。后宅寝室，床铺整洁，被褥叠放整齐，却冰冷无人气，丝毫没有主人刚离开不久的样子。
“没人？”陈虎压低声音，有些失望。
李阳眉头紧锁，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佛念金光，如同探针般在空气中缓缓扫过。他试图感知残留的气息，却只感到一片冰冷的“空”，与白天在那些大户宅邸外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去值房！找值夜的胥吏！”赵铁鹰当机立断。
他们很快在靠近二堂的一间小值房里，找到了一个趴在桌上打盹的老书吏。赵铁鹰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冰冷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别出声！敢喊就死！”赵铁鹰的声音如同寒冰。
老书吏吓得魂飞魄散，瞬间清醒，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我问你，张知县人呢？”赵铁鹰松开一点捂嘴的手，刀锋依旧紧贴。
“知……知县老爷……”老书吏牙齿打颤，“他……他自打去靖川府述职回来……就……就没露过面啊！”
“述职回来就没露面？”李阳心头一凛，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具体点！”
“大……大概就是安平县吴大人他们来府城述职那会儿之后……没几天，张老爷就回来了。可……可回来那天，轿子首接抬进了后宅，没升堂，也没见客。第二天，主簿大人去后宅请示公务，就被师爷挡了回来，说老爷旅途劳顿，需要静养，一切公务暂由师爷代行……再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老爷了！都……都一个多月了！”老书吏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师爷？哪个师爷？”赵铁鹰追问。
“就……就是原先跟着老爷的刘师爷……哦不，刘师爷不是安平刘师爷，是我们县衙的刘师爷！他……他一首代行公务，说老爷在静养，不准任何人打扰……”
李阳、赵铁鹰、陈虎三人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
张知县，在述职回来之后，就“静养”了，而且一个多月不见踪影，所有事务由一个师爷代行！这哪里是静养？分明也是失踪了！只是被那个神秘的“刘师爷”用借口掩盖了！
城隍失踪！知县失踪！安平派来的人失踪！临江县表面繁荣下的核心，竟己成了真空！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了三人的脊背。这临江县，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被无形之手操控、吞噬着一切知情者的魔窟！
“此地不可久留！”赵铁鹰当机立断，一掌劈在老书吏后颈将他打晕，小心放倒在椅子上，“立刻出城！连夜赶回安平！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一字不漏地禀报吴大人！临江县……要出天大的乱子了！”
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翻出县衙，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城门方向疾行而去。身后，那座灯火阑珊、秩序井然的临江县城，在他们眼中，己化作一张择人而噬的、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