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两罐啤酒相撞的脆响惊碎了夜的寂静,麦芽香裹着晚风吹进鼻腔,像给这场与过去告别的仪式敲响了轻缓的鼓点。
绵绵从兜里拿出药瓶,指尖捏着那个磨掉标签的药瓶,金属瓶盖拧开时“咔嗒”一声轻响,在她发颤的指尖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头看向笙妄,后者正盯着她手里的药瓶,眼底闪过一丝怔忪——那是她曾每天攥在手心的、对抗世界的“武器”。
“绵绵,你怎么也……”笙妄的声音卡在喉间,牛仔口袋里的药盒边角硌着掌心,抗精神病药物的标签在路灯下泛着苍白的光。
“不过是抗焦虑的药罢了。”绵绵晃了晃药瓶,塑料壳里的药片发出沙沙轻响,像无数个躲在被子里数药的深夜。
“把你的给我。”她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笙妄没说话,指尖颤抖着递出药盒,两盒药在空中交汇的瞬间,白色包装在夜风里划出两道轻盈的弧线。
“哐当”落进垃圾桶时,金属内胆震出的嗡鸣里,像两声轻轻的叹息,却又带着释然的轻快。
“以后啊……我们不吃药了。”
绵绵倚着她的肩膀仰头看天,一颗流星拖着尾光掠过远空,转瞬即逝却照亮了彼此泛红的眼尾,“咱们把药都留给过去吧。”
笙妄喉头动了动,忽然低笑出声,带着哽咽的颤音:“嗯,不吃了!以前总觉得吃药才能活得正常,刚才看你扔药盒的样子,忽然懂了…”
她指尖敲了敲手里的啤酒罐,“当啷”声混着烤年糕的焦香,裹着麦芽的清苦漫开。
“原来真正的‘正常’,是能和人并肩坐着,听啤酒罐撞出响声,是哪怕心里还有疤,也敢说‘不吃了’的勇气!”
脚边的空罐被风推着滚到围栏边,卡在金属缝隙里晃了晃,终究没掉下去——就像她们此刻悬在深渊边缘却又被彼此拽住的人生。
“敬不再吃药的我们。”笙妄忽然举起罐子。
绵绵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却在心底泛起温热——原来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靠药片堆砌的平静。
而是当你以为自己在拯救别人时,却发现对方也在为你亮起一盏灯,让那些曾以为永远走不出的黑暗,渐渐染上了人间的温度。
“几点了……”笙妄的声音带着醉意的黏腻,脑袋轻轻磕在绵绵肩上。
“嗯…几点我看看…”绵绵下意识摸手机,半天才想起前几天摔坏的手机还躺在病房里,没顾上修。
“没带……手机前几天坏了……”尾音拖得软软的,带着酒后的慵懒。
“没事,我看。”笙妄低头盯着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夜光指针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正好咬准凌晨两点的刻度,“两、两点了,该回去了。”
她晃悠着从天台边缘跳下来,鞋底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嗒”的一声,却在落地瞬间稳稳收住重心。
又小心翼翼地搀住绵绵的胳膊,两个人踩着夜色慢慢往下走。
两人踩着台阶往下走,铁栏杆上的夜露沾湿了袖口,凉丝丝的却不刺骨。
电梯“叮咚”响时,绵绵忽然笑了一声,说“这电梯的灯怎么像融化的奶油”。
笙妄跟着抬头,看见昏黄的灯光正把她们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电梯门上晃啊晃,像两只终于敢展翅的蝶。
出了小区大门,半夜的风裹着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吹过来,路灯下的马路空荡荡的,偶尔有车灯从街角拐出,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们靠在公交站台的金属椅上,绵绵的头渐渐歪向笙妄肩膀。
忽然听见轮胎碾过柏油路的轻响,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拐过来,顶灯在夜风里闪了闪。
“绵绵,上车了。”
笙妄扶着几乎靠在她身上打盹的绵绵坐进后座,车门“咔嗒”关上的瞬间,抬头撞见司机从反光镜里投来的目光。
那道视线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顿了顿,让她指尖忽然收紧了绵绵的袖口。
“两位美女这么晚了,去哪?”司机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烟嗓,后视镜里的眉峰微微扬起,映着车顶小灯的光。
“煜绵医院。”
绵绵忽然开口,她抬眼看见反光镜里司机的睫毛动了动,才发现对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像是熬了很久的夜。
“看什么…”笙妄捕捉到那道打量的目光,眼神骤然冷下来。
“没……就是太晚了,两个女孩在外面不安全。”司机忽然笑了笑,后视镜里的眼神软下来,带着些长辈般的唏嘘。
“这医院我熟,我闺女也在那里住院…”他说着踩下油门,车内飘来淡淡的空气清新剂气息。
车厢里渐渐没了声响,发动机的嗡鸣混着夜风,让两人眼皮发沉。
车窗外的路灯越来越稀疏,沥青路变成了坑洼的土路,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吱”声格外刺耳。
笙妄迷迷糊糊间脑海里忽然传来少女的尖叫,不停的重复着,“放过我,放过我!”
她不自觉的捂住脑袋,猛地睁眼,恰好撞上绵绵刚睁开的视线,那双眼睛里还沾着未褪的困意,却在对上她目光时突然清明。
绵绵看见笙妄捂住脑袋,知道她又听到鬼魂的声音。
“咯吱——”
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刺破寂静,绵绵猛地坐首身子,窗外的路灯不知何时变得稀疏,街道越开越偏,两边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玻璃前的路牌歪歪斜斜挂着,“废铁厂专用道”的木牌边缘卷着锈,被夜风刮得“吱呀”作响——这分明不是去医院的路。
“师傅,路不对吧……”绵绵的声音带着酒后的迟钝,却在触及司机反光镜里的眼神时猛地清醒。
司机从喉咙里挤出声笑,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自然:“哦……我闺女刚才打来电话,让我回家拿点东西。放心,这次车费算半价。”
方向盘在他手里转了个弯,拐进一条没路灯的小路,出租车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绵绵看着路两边全是荒草和旧厂房,哪像有人住的样子?
她盯着前排座椅间的缝隙,看见司机的手在方向盘上转了转,手腕上有道暗红色的疤,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在昏暗里泛着冷意。
绵绵悄悄往笙妄身边挪了挪,膝盖碰到对方的腿,立刻感觉到笙妄指尖正偷偷勾住她的小指。
笙妄安抚的拍了拍,嘴唇张合间没发出声音,可她却看懂了她的意思——“别怕,我在。”
笙妄忽然碰了碰她的肩,啤酒罐在围栏上磕出轻响:“别想了,先干一杯——敬咱们没跳下去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