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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拍卖行穹顶的水晶吊灯如倒置的冰棱森林，108 颗施华洛世奇水晶在中央空调的气流中轻轻震颤，将冷白的光碎成星屑，洒在苏向晚垂落的睫毛上。她身着墨绿丝绒长裙，领口别着顾言深昨夜紧急改制的碎钻胸针 —— 七枚残钻重新拼贴成蝴蝶形状，针尖还留有他修剪时的挫痕。
"第 19 号拍品，唐代三彩天王俑，据考为武周时期......" 拍卖师的声音裹着鎏金展柜的暖光传来，苏向晚的目光却被俑身右腿内侧那道翠色攫住。那抹绿过于鲜妍，在包浆温润的土黄色中突兀如刺，釉料流痕呈现锐角折线，分明是现代喷绘工艺的特征。
"化学钴料。" 顾言深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混着他独有的冷冽松木香。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实则用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 这是他们昨夜约定的暗号，代表 "赝品确认"。苏向晚微微颔首，感受到他袖口扫过她锁骨的触感，比中央空调的恒温高了 0.5℃。
紫外眼镜戴上的瞬间，世界骤然变色。陶俑的翠绿釉料在紫光下爆发出幽蓝荧光，如深海磷虾群聚，而左肩的 "土锈" 却呈现死寂的灰黑色。苏向晚的呼吸滞在喉间，耳边响起沈聿前日在博古斋的低语："现代造假者常用高锰酸钾浸泡伪造土锈，但真正的千年土锈会在紫外线下呈现云母状漫反射。"
"八百万！" 前排穿唐装的中年藏家举起号牌，袖口露出的和田玉镯碰撞出清响。苏向晚余光瞥见钱金荣坐在第 12 排阴影里，拇指与食指反复着帕子边缘，绣着 "翰墨轩" 的金线己被磨得毛糙。他今日刻意喷了浓重的松木香水，却掩不住身上若有似无的塑胶焦味 —— 那是博古斋火场残留的化学气息。
顾言深的竞拍牌扬起时，藏青色西装袖口滑下寸许，露出三年前为救林薇薇留下的刀疤。那道月牙形的浅色痕迹此刻正被吊灯折射，宛如一道凝固的月光。"一千万。" 他的声音像冰川裂缝中渗出的冰水，会场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
林薇薇的珊瑚色指甲深深掐进顾承宇手腕，后者递来的香槟杯里泛起细密涟漪。苏向晚注意到贵宾席角落的沈聿正用青瓷茶盏遮口，月白长衫随呼吸轻晃，袖口竹纹刺绣与陶俑衣摆褶皱形成诡异的镜像对称。他忽然抬眼，青玉扣在灯光下折射出菱形光斑，恰好落在她胸前的蝴蝶胸针上。
"一千两百万。" 沈聿的声音如春日溪水漫过卵石，清越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苏向晚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的温和笑意，那抹笑意里藏着更深的意味，像古画揭裱后露出的题跋，需细细品鉴方能知其真意。
顾言深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钢铁，指节捏紧竞拍牌首至泛白。苏向晚闻到他身上突然加重的松木香，那是他情绪波动时的特征。"一千五百万。" 他的声音里多出一丝沙砾感，像刻意压制的雷霆。
钱金荣突然站起，帕子 "啪" 地掉在地上，露出掌心里蜷曲的蟫鱼标本 —— 干燥的虫身呈现诡异的紫黑色，与阳阳病房发现的毒药瓶如出一辙。"两千万！" 他的嗓音破音成哨，松香味汹涌袭来，与苏向晚记忆中的火场气息完全重合。她猛地想起昨夜修复室收到的匿名短信：【拍卖会的陶俑，是打开秘密的钥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两千五百万。" 顾言深的竞拍牌重重砸在桌面，强化玻璃台面泛起蛛网般的共振波纹。钱金荣踉跄着坐下，慌忙捡起帕子掩住口鼻，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惧意。林薇薇忽然起身，翡翠项链在锁骨处划出红痕，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尖锐："顾言深，你发什么疯？这东西根本不值......"
"值不值，林小姐最清楚。" 苏向晚的声音清亮如刃，将裱好的照片推过桌面。那是从顾氏老宅保险柜翻拍的旧照，年轻的顾母身着月白旗袍，颈间戴着与林薇薇 identical 的祖母绿项链，背景中《秋山图》的残片隐约可见，画心处有半只蝴蝶的墨痕。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灰败如纸，手链在腕间疯狂晃动，银饰碰撞声中，苏向晚听见顾言深极轻的吸气声。他的手指悄然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背，掌心的薄茧擦过她修复师特有的指腹老茧，传递出微不可察的颤抖。
后台修复间的冷光管发出恼人的嗡鸣，4000K 的白光将陶俑照得纤毫毕现。苏向晚戴上鹿皮手套时，注意到顾言深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陶俑底的泥土，动作精准得如同在做外科手术。"母亲当年参与文物南迁时，负责在紧急转移的文物上做暗记。"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这个 ' 慈' 字，是她的专属符号。"
苏向晚的镊子悬在半空，透过放大镜，她看见刻痕缝隙里嵌着半粒米大小的朱砂颗粒。那是真正的辰砂，历经千年仍未褪色，与她在《秋山图》残片夹层中发现的颜料成分完全一致。"她用的是 ' 金箔贴字 ' 技法。" 她轻声说，"先在文物上刻出阴文，再填入朱砂与鱼胶混合的膏体，最后贴上金箔......"
"这样即使文物表面磨损，暗记也能保存下来。" 顾言深接过话头，两人的目光在放大镜镜片上交汇，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苏向晚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入顾宅，在书房见过的那幅《秋山图》复制品，当时她只觉得画中云雾氤氲有仙气，如今才明白，每一道墨痕都是密码，每片树叶都是坐标。
纸卷从陶俑腹腔中取出时，发出陈旧纸张特有的脆响。朱砂密语在台灯下显形，"蟫鱼噬骨，秘道通幽，南湾之下，有宝若斗" 十六字写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 "斗" 字的竖画拖出长长的血痕，像是书写者临终前的绝笔。顾言深的手指按在 "南湾" 二字上，指腹着纸卷边缘的焦痕，那里赫然有个齿痕 —— 是某种啮齿类动物留下的咬痕。
"他们想利用南湾项目的基建工程，掩盖盗掘文物的事实。" 顾言深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而母亲当年发现了这个阴谋，所以......" 他没有说下去，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咽下十年前那场暴雪般的记忆。
修复间的门被推开时，沈聿带来的夜风里卷着桂花的甜香。他怀中抱着的紫檀木箱发出沉稳的木香，箱盖上的 "栖梧阁" 烫金印记在冷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令堂当年寄存在我祖父处的遗物。" 他说着，取出泛黄的图纸，"南湾地下文物分布的完整图，还有......"
图纸展开的瞬间，苏向晚倒抽一口冷气。图中用朱笔圈出的 "慈云庵" 三字旁，赫然画着与陶俑相同的蝴蝶符号。顾言深的手指落在 "慈云庵" 上，轻轻叩了三下，像是在叩击一扇尘封十年的门。
慈云庵的暮鼓震落满阶黄叶，老尼禅房里的沉水香烧到了最后一寸。顾言深跪在蒲团上，佛珠在掌心转出沙沙轻响，每颗蟫鱼标本珠子都泛着温润的幽光，像是被岁月驯服的萤火虫。苏向晚站在雕花窗前，看月光将他的影子切割成两半，一半落在母亲的遗物上，另一半浸在阴影里，如同他分裂的灵魂。
"施主母亲临走时，说这串佛珠要等 ' 蝶影重圆 ' 时才能打开。" 老尼咳嗽着递来信封，干枯的手指在顾言深头顶停留片刻，"她说，那个人会带着星子的光芒来。"
信封上的火漆印是唐笑笑的专属蔷薇图案，苏向晚撕开时，信纸发出脆弱的噼啪声。闺蜜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行被泪水晕开：【老宅修复室的《秋山图》残片是诱饵！他们要的是《天工补遗录》里的南迁路线图】
烛火熄灭的瞬间，苏向晚被一股大力拽进坚硬的怀抱。顾言深的手臂如钢铁般锁住她的腰，鼻尖是他身上混着汗水的松木香。"跟紧我，别松手。" 他的声音贴着她耳垂落下，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意。黑暗中，佛珠突然发出幽蓝光芒，照亮了破门而入的黑衣人手中的唐刀，刀刃上的反光让苏向晚想起钱金荣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密道入口的蝴蝶浮雕在佛珠光芒中缓缓转动，露出潮湿的泥土气息。顾言深的手掌始终覆在苏向晚后颈，指尖偶尔拂过她细腻的皮肤，像是无意识的安抚。通道里的滴水声呈三短一长的节奏，与苏向晚修复古画时的呼吸频率惊人吻合，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小心！" 顾言深的低吼惊破静谧，苏向晚只觉眼前寒芒一闪，本能地侧身躲避。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往下流淌，在丝绒长裙上晕开深色花朵。她低头，看见血珠滴在佛珠上，竟泛起诡异的荧光 —— 刀刃上的毒与陶俑釉料中的化学物质发生了反应。
"向晚！" 顾言深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音，他迅速扯下领带，动作利落地为她包扎伤口。苏向晚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强行稳住。"忍一下，很快就好。" 他说，声音里混着愤怒与恐惧，"我不会再让你受伤，永远不会。"
密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近，苏向晚渐渐分辨出那是月光的颜色。顾言深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她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却依然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不知为何，此刻她竟想起修复室的台灯，那盏总是在深夜为她亮着的暖光，虽然不耀眼，却能照亮每一道细微的裂痕。
"到了。" 顾言深的声音里带着释然，前方出现一扇布满藤蔓的石门，月光透过门缝洒在他脸上，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他转头看向她，眼中倒映着漫天星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唐代三彩，就在国家博物馆的恒温展柜里，那里的灯光......"
他的话突然被身后的破空声打断，顾言深猛地转身，用身体将苏向晚护在石门后。刀刃入肉的闷响传来，苏向晚感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味。"言深！" 她惊呼，看见他左肩渗出的鲜血，染透了藏青色西装。
"别出声。" 他咬着牙说，左手攥紧佛珠，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捡起的断刀，"我数到三，你就冲出去，找沈聿......"
"不！" 苏向晚抓住他的袖口，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这些。我们一起出去，一起解决问题。" 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像当年在顾宅签下契约时，为了弟弟绝不退缩的决心。
顾言深愣住了，月光照亮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丝释然。他忽然轻笑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好，一起。"
石门轰然洞开的瞬间，月光如潮水般涌来，照亮了密道外的竹林。苏向晚扶着顾言深，看着他肩头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却觉得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黎明前的第一声鸡鸣。
她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更复杂的阴谋与更残酷的真相，但此刻，她握着顾言深的手，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忽然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有些裂痕终将被修复，有些黑暗终将被光芒照亮，而他们，会一起走过这段修复之路。
（第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