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只有玉娘和花卿卿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离一抱着胸前一片刺目猩红、昏迷不醒的离若尘,身体绷得像块石头,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看着院门口马车消失的方向,那双向来冷硬如冰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怒火!该死的离墨炎!
他小心翼翼地将离若尘平放在禅房冰冷的床榻上,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看着主子那张毫无血色、眉头紧锁的脸,离一的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他迅速撕开离若尘染血的僧衣,露出那道狰狞的、仍在缓缓渗血的剑伤!伤口很深,离心脏只偏了寸许!
离一眼底赤红,拿出随身携带的最好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撒上去,又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整个过程,他的手稳得出奇,但内心的风暴却足以摧毁一切。
玉娘和花卿卿也跌跌撞撞地跟了进来,看到离若尘胸前的伤,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离……离一,大皇子他……他怎么样了?”玉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死不了。”离一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刻骨的寒意。他头也没抬,专注地处理着伤口。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离若尘发出一声极低的、痛苦的呻吟,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主子!”离一立刻俯身。
离若尘猛地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清冷的古井,也不是被花倾落逗弄时的无奈或温柔,更不是昨夜因一声“夫君”而亮起的星辰。
那里面,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浓稠的黑暗!
是暴风雪肆虐后的死寂荒原!是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是地狱岩浆翻涌的入口!
空洞!冰冷!暴戾!疯狂!
他醒了。
但他眼中,属于“尘尘”的那点光,彻底熄灭了。
“倾……儿……”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不是伤口的痛,而是心被硬生生剜走的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主子!别动!”离一连忙按住他,“伤口很深!您需要静养!”
离若尘仿佛没听见,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离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她呢?” 他明知故问,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离一低下头,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鲜血。他无法回答,更不敢看主子的眼睛。
玉娘在一旁泣不成声:“大皇子……倾落她……她被太子……带走了……为了救您……为了救我们……”
“带……走……了……” 离若尘重复着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他猛地想起昏迷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她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的吻,她在他耳边那声温柔的“夫君”,她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我爱你”……
‘夫君~我爱你……’
‘离一动手!’
‘啪!’
黑暗降临。
这一切,不是梦!
是真的!
他的倾儿,为了保全他,为了保全她的姨娘和妹妹,用自己做了交换!被那个该死的离墨炎,用一道该死的圣旨,像抢掠战利品一样,强行带走了!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离若尘再也压制不住,侧头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染红了身下灰色的僧衣!
“主子!”离一和玉娘吓得魂飞魄散!
离若尘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了。他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狠厉。他抬起头,那双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眼睛,缓缓扫过屋内哭泣的玉娘和花卿卿,最后落在离一身上。
那眼神,让离一这个见惯生死的暗卫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离、一。”离若尘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朗,而是低沉、沙哑、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离一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属下在!”
离若尘的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方向,是皇宫。
“传信给北境‘玄甲营’统领,厉风。”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告诉他,本王……醒了。”
本王!
这个自称,如同惊雷,炸响在离一和玉娘耳边!离若尘自请修行以来,从未再以“本王”自称!
离一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主子他……他终于要……!
“是!主子!不……是,王爷!”离一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决绝!蛰伏多年,潜龙终要出渊!
离若尘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离一身上,那眼神,冰冷、残酷,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再传信给京城‘暗影阁’,启动所有暗桩。”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给本王盯死东宫!盯死太子离墨炎!他的一举一动,每日十二个时辰,事无巨细,报给本王!”
“是!王爷!”离一领命,声音铿锵。
离若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胸前那包扎好的、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上。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隔着布条,狠狠按了下去!
剧痛袭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痛楚能让他更清醒,更能记住今日之耻!
鲜血瞬间洇湿了布条。
他看着指尖沾染的、属于自己和倾儿的(他固执地认为那血里有她的气息)暗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冰冷、极致疯狂、也极致妖异的弧度。
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毁灭的欲望。
“离、墨、炎……” 他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情人低语,却裹挟着滔天的血腥,“你抢走的……本王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你加诸在她身上的……本王要你……千倍、万倍地……偿!”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空气中早己消散的、那声温柔的“夫君”,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痛楚,但随即,便被更加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和偏执所吞噬。
‘倾儿……’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占有欲,‘等我!’
‘这天下,这权柄……本王要了!’
‘谁挡路……本王就……杀谁!’
‘你……只能是我的!’
禅房内,烛火摇曳,将离若尘靠在床头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择人而噬的修罗。
黑化的序曲,己然奏响。蛰伏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平静的京都,即将迎来一场由“情”字点燃的、席卷一切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