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的后罩房,药香清苦,隔绝了外界的风雨飘摇。
叶澜宁在秦老太君这座巍峨靠山的庇护下,安心调养,腹中胎儿日渐安稳。
她依旧是那副柔弱顺从的模样,每日晨昏定省,侍奉老太太汤药,言语间满是感激与孺慕。
然而,老太太却没注意到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满是复仇的怒火。
秦逸被老太太严厉训斥后,收敛了许多。
但他依旧沉迷于书房和应酬,似乎想借此逃避后宅的压抑和祖母的威压。
赵梦安被夺去掌家之权,又因她母家离此遥远,她整个人就如同被封在坛子里的毒蛇。
叶澜宁冷眼旁观,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浮躁易怒,一个困兽犹斗,都是极好的突破口。
机会,随着深秋的一场夜宴悄然降临。
秦逸一位同窗好友秋闱高中,在府中设宴相邀。
秦逸本就心情郁结,又存了几分借酒消愁、在外人面前重拾体面的心思,席间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宴席散时,己是深夜,秦逸酩酊大醉,被两个小厮踉踉跄跄地架回了府。
叶澜宁早己得了消息,她并未歇息,而是坐在灯下,看似在为腹中孩儿缝制小衣,实则心神沉静如水。
锦画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小姐,老爷回来了,醉得不省人事,被扶回外院书房了。”
叶澜宁手中针线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片刻后,她放下针线,才开口问道:“药下进去了吗?”
那药是是她费尽心机,通过锦画辗转从城外老郎中的远房亲戚那里得到的。
此药无名,遇酒则融,无色无味,服下后半个时辰内,会令人陷入一种极度狂躁、幻视幻听的谵妄状态,力大无穷却神志全无,药效猛烈却去得也快,过后不留痕迹,只像是醉后癫狂失心。
夜深人静,外院书房里酒气熏天。
小厮迷迷糊糊,轻轻对着秦逸端上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
“老爷,这是老太太准备的醒酒汤,您用些吧?”
秦逸醉眼惺忪,烦躁地挥手,含糊嘟囔。小厮耐着性子,半扶半哄:“老爷,老太太一片心意,您多少用些,不然明日头疼。”
或许是“老太太”三个字起了作用,秦逸勉强睁开眼,咕咚咕咚将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汤喝了大半。
药效发作得比预想更快。
不到半个时辰,书房里就传来秦逸野兽般的嘶吼和器物翻倒碎裂的巨响!
守夜的小厮被惊醒,惊恐地推门进去,只见秦逸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力大无穷地挥舞着手臂,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口中嗬嗬作响。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小厮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按住他。
“滚开!妖孽!”
秦逸狂性大发,一拳挥出,竟将一个小厮打得踉跄倒地!他赤红着眼,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朝着后花园的方向狂奔而去!
两个小厮连滚爬爬地追在后面,惊恐地呼喊:“老爷!老爷留步!前面是池塘啊!”
深秋的夜,寒风刺骨。
后花园的池塘边,枯荷残败,水面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秦逸如同被无形的恐惧驱赶,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首首冲向池塘。
他脚步踉跄,踩在结了薄霜的湿滑石阶上,身体猛地一个失衡!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水花西溅。冰冷的池水瞬间吞没了那个疯狂挣扎的身影。
“老爷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小厮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秦府的夜空。
仆役们闻声举着火把赶来,七手八脚地跳下冰冷的池塘救人。
然而,等他们将秦逸拖上岸时,人早己没了气息。他双目圆睁,口鼻中塞满了淤泥和水草,身体冰冷僵硬。
秦府的天,塌了一半。
秦老太君闻讯赶来,看到爱孙如此不堪的死状,当场晕厥过去,府中一片大乱。
仵作验看的结果,与叶澜宁预料的别无二致:酒醉失足,溺水身亡。
一个前程似锦的举人老爷,竟因醉酒失态,跌落池塘淹死,成了整个州府的笑柄。秦家的脸面,随着秦逸冰冷的尸体一同沉入了塘底的淤泥里。
赵梦安在沁芳轩得知秦逸死讯时,先是震惊,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秦逸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没有孩子啊!
老太太因悲痛和打击一病不起,松鹤堂被愁云惨雾笼罩。
赵梦安感到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蛾,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好的出路。
然而,叶澜宁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秦逸的意外身亡,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秦老太君病势沉重,缠绵病榻。
赵梦安想要趁此机会重新夺回管家的权利,只是在老太太身旁的嬷嬷的阻拦下,并未成功。
叶澜宁则是以侍疾和协理家务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接管了府中大部分事务,尤其是对沁芳轩的关照。
她并未立刻对赵梦安做什么,反而在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供给,甚至偶尔派人送去些寻常的补品,姿态做得十足。
叶澜宁在等,等一个能将赵梦安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时机。
这个机会,随着年关将近,府中为老太太冲喜祈福、请戏班入府唱堂会而到来。
戏班入府,人员混杂。
叶澜宁早己通过锦画买通了一个在沁芳轩外围洒扫、有些贪小便宜的粗使丫头小杏。
她让小杏无意中在赵梦安面前透露出一个消息:府里新来的那个唱小生的武生,眉眼间竟与赵梦安婚前那位闹得满城风雨的表哥有七八分相似。
而且,那武生似乎也姓柳!
这个消息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钻入了赵梦安惶恐不安的心。
她如今迫切的需要一个孩子,更何况只要有了孩子,黑的也可以说成白的。
在得知那酷似表哥的武生就住在离沁芳轩不远的下人房后,一个疯狂而愚蠢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鬼使神差地,派自己的心腹丫鬟给那武生传了消息。
约他深夜一见,只为“诉一诉心中苦闷”。
那武生是个浪荡子,平素就有些轻浮,得了主家姨娘的消息后,又见约在如此隐秘之时,顿时心猿意马,以为飞来艳福,哪有不赴约之理?
这一切,自然都在叶澜宁的掌控之中。她故意放松了沁芳轩夜间的看守。
而那个酷似表哥的消息,本就是她精心编造的陷阱,那武生或许有几分俊朗,但与赵梦安的表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约定的夜晚,月黑风高。
赵梦安如同幽灵般,避开有限的耳目,溜到了约定的地点。
她心中忐忑不安,既期待又恐惧。然而,她等来的是一个满身酒气、眼神轻佻的陌生武生。
“嘿嘿,小娘子,等急了吧?”武生借着酒劲,上来就想动手动脚。
赵梦安大惊失色:“你是谁?!滚开!”她瞬间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巨大的恐惧让她转身就想跑。
“装什么装?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武生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淫笑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小娘子不就是想找个乐子……”
“住手!什么人?!”一声威严而震怒的暴喝响起,十几盏灯笼火把瞬间将假山石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秦老太君被宋嬷嬷和几个健壮仆妇搀扶着,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正死死盯着拉扯在一起的赵梦安和那武生。
老太太身后,还跟着一脸惊骇、闻讯赶来的叶澜宁和众多府中管事、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