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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太君不再看赵梦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她快步走到叶澜宁身边，亲自弯腰，伸出布满皱纹却异常有力的手，拉住叶澜宁的手。
老太太看向叶澜宁时，眼神深处却流露出深切的痛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孩子，受苦了。”
老太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她掏出自己的帕子，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叶澜宁脸上的泪水，
“别怕，祖母回来了。有祖母在，看哪个黑了心肝的，敢再动你和我秦家的重孙一根指头！”
那“重孙”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赵梦安的心上，也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叶澜宁的心神，她知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会十分安全。
叶澜宁再也抑制不住，扑进秦老太君带着檀香和风尘气息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泪水，有着些许原身方才的惊吓与委屈，但多半是划得逞、强援终至的宣泄。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压抑而破碎，在外人看来仿佛要将这数月来积攒的所有屈辱、恐惧和绝望都哭出来。
秦老太君轻轻拍着她的背，浑浊的老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里面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这秦府的天，在她离开这短短数月，竟己污浊至此。
秦老太君归府，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激起滔天巨浪。
赵梦安被老太太夺去了主持中馈的权利，老太太甚至没有给她任何申辩的机会，一句“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便彻底剥夺了她主母的体面与权力。
府中原本依附赵梦安的下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那些曾经对叶澜宁投以鄙夷唾弃目光的，如今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这秦府里的风向，在老太太雷霆万钧的手段下，毫无悬念地逆转了。
保和堂的陈老供奉被连夜请进府中，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医者，在仔细查验了封存好的药碗残渣、药汁痕迹，又给叶澜宁仔细诊了脉后，对着秦老太君，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回禀老太君，”陈老供奉的声音带着医者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药绝非安胎之方。其中含有分量不轻的莪术、三棱、红花、麝香等物，皆是活血化瘀、峻烈攻伐之品。寻常妇人服用，月信则会紊乱。叶姨娘身怀六甲，本就胎象不稳，若长期服用此等虎狼之药……”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话中之意，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胎儿必堕，母体亦将大损，甚至一尸两命！
秦老太君端坐上首，面沉如水，手中的楠木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咚”一声。
她布满皱纹的脸颊紧绷着，眼神锐利，看向下方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秦逸。
秦逸一身素色锦袍，原本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有些紧张，他的额角不由得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接到老太太紧急召见的消息时，正与几个清客在书房品评新得的字画，一派风流闲适。
骤然被卷入这后院的丑闻漩涡中，他只觉得有些心烦。
“孽障！你抬起头来！”
秦老太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般的沉重压力，“听听！听听你这位贤良淑德的好夫人，每日给你怀着骨肉的表妹，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秦逸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正对上老太太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赵梦安的手段，他并非全然不知情，只是那点对叶澜宁的厌弃和对赵梦安背后官宦家族的忌惮，让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隐放纵。
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首白、如此血腥地摊开在严厉的祖母面前。
“孙儿，孙儿不知…梦安她怎敢如此恶毒。”
秦逸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惊惶和急于撇清。
“不知？”
秦老太君冷笑一声，打断他苍白的辩解，“你不知？你身为一家之主，后宅之中发生此等阴毒谋害子嗣之事，你一句不知就想搪塞过去？逸儿！这可是怎么多年你的第一个孩子啊！”
老太太越说越怒，胸口剧烈起伏，旁边的仆妇连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
秦逸被骂得面红耳赤，头几乎垂到了胸口，冷他深知祖母的脾性，此刻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
“从今日起。”
秦老太君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叶姨娘挪到我的松鹤堂后罩房居住，一应饮食起居，由我房里的宋嬷嬷亲自照料。她腹中胎儿，就是我秦府如今最最要紧的头等大事！若再有任何差池，无论是谁，老身定不会放过他。”
这最后一句，裹挟着浸淫后宅数十年的凛冽杀伐之气，让秦逸只能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孙儿遵命，一切但凭祖母做主。”
松鹤堂的后罩房，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苦的药香，那是宋嬷嬷亲自盯着小炉子煎煮的、真正的安胎药的味道，取代了往日那令人窒息的催命符。
叶澜宁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轻软的锦被。
窗外是松鹤堂后院精心打理过的几竿修竹，在秋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带着一种难得的宁谧。
小腹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有力的胎动，像是一只小小的拳头在里面轻轻顶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抚上去，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力，紧绷了数月的心弦，终于在这绝对安全的羽翼下，有了一丝松懈。
锦画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羹进来，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笑意：“小姐，宋嬷嬷让您先用点燕窝，过会儿再喝药。”
叶澜宁接过白瓷小碗，温热的触感传入手心。
她小口啜饮着，香甜的羹汤滑入喉咙，滋养着干涸的心田。
如今有老太太这座大山镇着，赵梦安己然不可能再下黑手，秦逸被震慑得如同惊弓之鸟，至少在这孩子平安落地之前，她是安全的。
安全，只是暂时的喘息。
她心中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她需要耐心，来面对接下来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