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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西章：“遗落”的手帕
炭火的事情解决后，秀琴的院子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柳姨娘的身子在温暖的屋子里好了许多，小翠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似乎觉得苦日子己经到头了。
但秀琴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秦嬷嬷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以她在府里的地位和脾性，绝不可能善罢甘甘休。
她之所以暂时没有动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酝酿更恶毒的阴谋，二是在等她背后主子的示下。
无论是哪一种，对秀琴来说都极为不利。
“主母王氏……”秀琴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位嫡母，才是这座宅子里真正的掌权者之一，秦嬷嬷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条狗。
打了狗，主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会怎么出手？是像秦嬷嬷一样，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恶心自己？
还是会依仗着主母的身份，给自己来一次雷霆一击？
不知道敌人的牌，就只能被动挨打，坐以待毙。
不行。
秀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耳朵。
一双能替我看到主院里每天发生了什么，听到那些心腹丫鬟们私下里说了什么的眼睛和耳朵。
可谈何容易。主母王氏的院子，是整个林府除了老太君的松鹤堂之外，守备最森严的地方。
里面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是王氏的心腹，或是被调教得忠心耿耿，外人根本插不进手。
小翠虽然忠心，但她跟在自己身边太久，目标太明显，而且性子单纯，让她去做这种刺探情报的事，无异于让她去送死。
必须找一个新的人选。一个不起眼的、能合法出入主院附近、又容易被自己掌控的人。
“小翠，陪我出去走走。”秀琴站起身。
“是，小姐。”小翠放下手里的活计，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秀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领着小翠，在府里几条下人们常走的回廊和小径上慢慢地踱步。
她的眼睛没有闲着，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下人。
那些穿着体面、走路带风的大丫鬟，她首接忽略。
这些人是各个主子跟前的心腹，油盐不进，想收买她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些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婆子，她也首接排除。
这些人嘴碎，今天能帮你传话，明天就能把你卖了，不可靠。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正在回廊角落里扫地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瘦小。
她手里的扫帚比她人还高，扫起地来动作有些笨拙，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扫帚绊倒。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嬷嬷从她身边经过，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立刻停下脚步，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两句。
小丫鬟吓得头埋得更低了，动作也愈发慌乱。
秀琴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就是她了。
秀琴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年纪小，地位低，受人欺负，内心敏感又自卑。
这样的人，外界的一点点恶意就能让她痛苦不堪，同样，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也足以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让她铭记于心。
但这个善意，不能给得太刻意。
首接上去搭话，送她东西，那叫收买。
目的性太强，反而会让她警惕，甚至会为了自保而去告发自己。
要让她“主动”地，来帮自己一个“小忙”。
秀琴对身旁的小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若无其事地朝那个小丫鬟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们即将经过那个角落，身影被一根粗大的廊柱暂时挡住的一瞬间，
秀琴的手腕轻轻一抖，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素色手帕，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袖口滑落，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走。
小翠跟在后面，完全没有察觉到小姐的动作。
两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秀琴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然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糟了！”她低呼一声，“我的手帕呢？”
小翠一愣，也跟着紧张起来：“小姐，您的手帕？是不是忘在屋里了？”
“不是，我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带在身上的。”秀琴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懊恼”和“急切”，
“快，小翠，快帮我沿路找找！
那块手帕是我娘前几年眼睛还好的时候，熬着油灯一针一线给我绣的。
虽然旧了，上面绣的小兔子也磨得快看不清了，但那是我娘唯一留给我还能看的东西了！
要是把它弄丢了可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不远处那个正在扫地的小丫鬟听得一清二楚。
秀琴一边催促着小翠，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丫鬟。
果然，那个小丫鬟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先是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这边，然后目光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扫，立刻就发现了那块静静躺在灰尘里的白色手帕。
她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先是惊讶，然后是犹豫。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但又有些害怕。
她看了一眼秀琴主仆，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继续扫地。
可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不住地往那块手帕上瞟。
秀琴知道，她心动了。
这个小丫鬟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是装作没看见，等她们走了自己偷偷捡走？
还是一声不吭，让她们自己找到？还是……主动把它还回去？
秀琴要的，就是她的第三个选择。
终于，在秀琴和小翠假装找了一圈，正准备“失望”地往回走的时候，
那个小丫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把扫帚往墙上一靠，小跑着过去捡起了那块手帕，然后又朝着秀琴的方向追了过来。
“三……三小姐……请……请留步！”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秀琴“惊喜”地回过头。
小丫鬟跑到她面前，因为跑得急，小脸涨得通红，她把手里的手帕高高举起，气喘吁吁地问：
“请问……这……这是您掉的吗？”
“啊！是它！就是它！”秀琴立刻表现出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她快步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手帕，捧在手心里，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太好了，总算找到了！总算找到了！”她喃喃自语了两句，
然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用一种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丫鬟。
“小妹妹，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娘的这点心意，可就真的找不回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春儿。”小丫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低了下去。
“春儿，真是个好名字。”秀琴的语气无比温和，“你看，为了谢谢你，我总得表示一下。
可是我今天出门走得急，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袖子里摸索着。
春儿连忙摆手：“不……不用了，三小姐！奴婢不敢要！这只是举手之劳！”
“对了！”秀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块还算完整的桂花糕。
她把这块小小的点心递到春儿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你看，我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个了。
这还是我娘昨天赏给我，我没舍得吃完的。
我知道这不值钱，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拿着，就当是姐姐请你吃块点心。
你可千万别嫌弃啊。”
春儿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那块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又看了看秀琴那双真诚的眼睛，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在府里，从来没有主子会用这种平等的、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犯了错，等来的永远是呵斥和打骂。她做得好，也从来不会有任何奖励。
一块点心虽然不值钱，但这一点心意，这份尊重，却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三小姐……”她哽咽着，想拒绝，却说不出话来。
“快收下吧。”秀琴把点心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手里，
“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我这心里可就更过意不去了。快，拿着，趁没人看见赶紧吃了。”
春儿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温热的油纸包，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胡乱地用另一只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紧紧地攥着那块点心，对着秀琴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多谢三小姐！”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生怕别人看见她手里的“宝贝”。
小翠走上前来，看着春儿跑远的身影，不解地问：“小姐，您这是……一块点心，就能让她……”
“一块点心当然不能。”秀琴看着手里的旧手帕，轻声说道。
她转过头，目光望向主院的方向，眼神深邃。
“但是，在她被所有人欺负、被所有人无视的时候，一点来自主子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和尊重，能。”
“种子己经种下了。接下来，就看它什么时候能破土而出，为我带来我想要的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