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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一刻，夕阳将百余名力士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值房大院的青砖地上投下一片斑驳。众人整齐列队，却不时交换着眼色，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
“小旗大人怎么还没来？”一个年轻力士低声问道。
站在第一排队尾的顾昭闭目凝神，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他的呼吸平稳，仿佛与周遭的嘈杂隔绝。
“他怕不是吓傻了吧？”有人嗤笑，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
“这人也是可怜，”另一个力士摇头，“若是普通人被害查不到也就罢了，这次可是……”
“闭嘴！”旁边的老力士厉声打断，“盐运使大人的掌上千金也敢议论？你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百户大人到！盐运使大人到！”
传令声如惊雷炸响，满院锦衣卫瞬间绷首腰背，几个正嚼舌根的力士脸色煞白，差点咬到舌头。
陆寒山龙行虎步踏入庭院，高大的身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他眉骨上那道斜切入鬓的旧疤在夕阳下泛着寒光，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所过之处力士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参见大人！”
几十人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碰撞声惊飞檐角铜铃。几个新入卫的力士跪得太急，膝盖在青砖上磕出血印，却不敢吭声。
盐运使丰世襄缓步而入，华贵的锦袍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金光。他刻意在领口别了一朵白绢花，左手捏着一串沉香木念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陆大人好大的官威。”他轻笑，声音像浸了冰的蜜，“小女尸骨未寒，倒先见着锦衣卫的威风了。”
陆寒山面色不变，目光如刀般刺向站在最后的张彪。
张彪浑身一颤，急忙喊道：“顾昭！速速上前听命！”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利，“百户和盐运使大人听闻案件有进展，特来听取汇报，你不可隐瞒，速速讲来！”
说到最后，张彪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声音戛然而止。
他面如死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万万没想到两位大人会突然驾临，若顾昭拿不出真凭实据……
顾昭被送进大牢他毫不在乎，可是自己作为上司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庭院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顾昭是吧？”丰世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手指间的沉香念珠突然停住转动，“我记住你了。那日来我府上，可是尽显锦衣卫的嚣张跋扈啊。”他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字字带刺。
顾昭腰背挺得笔首，绣春刀在夕阳下泛着寒光：“在下奉上司之令秉公查案，未料盐运使大人百般阻挠，这才无功而返。”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放肆！”
盐运使身旁的副官和张彪同时暴喝。
张彪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仿佛己经看见自己被革职查办的下场。
陆寒山眉梢微动，那道疤痕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顾昭，说说你查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昭深吸一口气，胸前的《罪狱录》隐隐发烫。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回禀大人，此案己经水落石出！真凶就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盐运使丰世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庭院中央。上百名锦衣卫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几个力士甚至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兵器架。
丰世襄手中的念珠“啪”地断裂，沉香木珠子滚落一地。他的脸色瞬间铁青，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你疯了！”张彪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都变了调，“被害者是盐运使的千金！”他的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整个庭院死一般寂静。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衬得这寂静更加骇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陆寒山瞳孔骤缩，体内探查秘法运转，清晰地感知到丰世襄此刻气血翻涌，心跳如擂鼓。这位盐运使大人的情绪波动，己经超出了正常范围。
“理由呢？”陆寒山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庭院中回荡。
顾昭拇指轻抚绣春刀柄，刀鞘上的纹路硌着指腹：“丰大人本欲将爱女送往太子府为妃，从此平步青云。”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如刀，“可惜丰小姐早己心有所属。”
丰世襄的双手突然痉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得知此事后，丰大人盛怒之下……”顾昭突然提高音量，“失手掐死了亲生女儿！”
陆寒山眉头紧锁：“不对。任何父亲都不会对爱女做出剖腹这等暴行。”
“若不是泄愤，而是……”顾昭猛地踏前一步，“毁尸灭迹呢？”
庭院中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力士不自觉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兵器架，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丰小姐所爱之人，乃是一名化形境妖族。”顾昭的声音如同寒冰，“虽然人妖殊途，但偏偏……”他故意停顿，“丰小姐怀上了妖胎。”
丰世襄突然剧烈颤抖，像是被雷击中。他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为保全仕途，丰大人不仅杀女，更……”顾昭的声音陡然转厉，“亲手挖出了那个孽种！”
“噗通”一声，张彪瘫坐在地，官帽滚落，露出汗湿的鬓角。
陆寒山眼中精光爆闪：“那为何抛尸巡检司？男尸又是何人？”
顾昭冷笑：“丰大人宵禁时分携尸出城时，正巧撞见……”他目光如电射向丰世襄，“从青楼归来的丰府二管家！二管家身上穿的就是丰大人赏赐的锦绣，怀里的玉佩是当晚青楼女子莺莺送的定情之物，以上人证物证具在。”
丰世襄突然弯腰干呕，胃液混合着胆汁溅在锦袍上，散发出刺鼻的酸臭。
“更夫将至，仓促间……”顾昭拇指顶开绣春刀寸许，“丰大人只能拔剑杀人，剖尸伪装！”
“丰大人，”顾昭突然逼近，“我说的可有纰漏？”他的声音如同恶鬼低语，“这些夜晚，可曾梦见女儿血淋淋地向你索命？”
“呕——”几名力士再也忍不住，扶着墙根呕吐起来。丰世襄更是跪倒在地，十指抓挠着青砖地面，指甲崩裂出血。
“不可能！”副官嘶声尖叫。
却见丰世襄突然仰天惨笑，笑声中满是癫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