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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尘埃掩埋沈家帅旗
“破军卫林铁山”血字刺目
残旗覆面饮下无声血泪
赤玉簪割袍立断水之誓
“终有一日，吾血洗此旗！”
雨后的王府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沈璃左掌心血契留下的阴寒尚未褪尽，昨夜雨幕中灼夜蜷缩檐角的脆弱模样和那句“锁妖井底…残碑…地图…”如同鬼魅般在脑中反复回响。
锁妖井。王府禁地，谢云州亲手布下的杀局。那口井里，藏着通往葬魂渊和九尾心的钥匙，也必然埋着更深的陷阱。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光明正大靠近锁妖井而不引起谢云州过度警觉的理由。
“库房。”沈璃低声自语。王府库房就在锁妖井所在荒园的隔壁，存放着历年积存的杂物、淘汰的旧物。或许，那里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或者…一个借口。
避开巡逻的护卫，沈璃凭着王府医女的身份和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绕到王府西北角。这里靠近仆役区和荒废的马厩，平日少有人至。库房是一排低矮的青砖瓦房，厚重的木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黄铜大锁。她摸出两根银针，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屏息拨弄锁芯。
“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沈璃闪身而入，迅速掩上门。一股陈腐的、混杂着灰尘、霉味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窗透进几缕微弱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巨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着，上面堆满了蒙尘的箱笼、破损的家具、褪色的帐幔，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
沈璃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排排木架。兵器架上多是些锈蚀的刀枪剑戟，铠甲也蒙着厚厚的灰。她翻检着几个标注“旧旗”的木箱，里面大多是王府历年更换的仪仗旗帜，色彩黯淡，绣工粗糙。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被压在最底层的乌木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箱子没有上锁，盖子上积满了灰尘，边缘还有几道明显的、像是被利器劈砍过的凹痕。一种莫名的首觉驱使着她。
她费力地搬开压在上面的几个破旧马鞍，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淡淡血腥的陈旧气息涌出。箱子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损的皮甲、断裂的兵器，还有几卷沾满污迹的旗帜。
沈璃的心跳陡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杂物，手指触碰到一面卷着的旗帜。布料入手沉重、粗粝，带着沙场特有的质感。她屏住呼吸，将那面旗帜缓缓展开——
暗红色的旗面，边缘己经磨损起毛，几处撕裂的口子用粗线勉强缝合。旗面中央，一个巨大的、以金线绣成的“沈”字，虽历经岁月和污损，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峥嵘！旗角处，用深褐色的、早己干涸发硬的血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
“破军卫…林铁山…誓…守…”
林叔！是副将林铁山的字迹！这面旗，是沈家军最精锐的“破军卫”的帅旗！是父亲当年亲手授予林叔，命他执掌破军卫的象征！
沈璃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却疯狂地涌上头顶。她仿佛看到林叔浑身浴血，在乱军之中死死护住这面旗帜，用最后的力气蘸着自己的血，写下这未竟的誓言！葬魂渊驿站地窖里那枚冰冷的虎符，谢云州染血的帅旗残片，此刻都被眼前这面浸透忠魂热血的破军卫帅旗点燃！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木架上，震落一片尘埃。她死死攥着沉重的旗角，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那早己干涸的血字仿佛还残留着林叔指尖的温度。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汹涌地冲刷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
她猛地将整面残旗捂在脸上！浓烈的、混杂着铁锈、尘土和经年血渍的陈旧气息瞬间充斥了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旗布粗糙的纹理紧贴着皮肤，摩擦着泪痕，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楚。父亲的音容笑貌，兄长爽朗的笑声，妹妹阿鸾奶声奶气的呼唤，林叔严肃却带着慈爱的眼神……还有那夜沈家宅院冲天的大火、遍地的尸骸、母亲滚落的头颅……所有的画面在黑暗的旗布下疯狂交织、冲撞、破碎！
无声的恸哭在她胸腔里剧烈地震荡，身体因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浸透了暗红的旗面，将那干涸的“誓守”二字重新晕染开，如同泣血。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终于流干。沈璃缓缓放下覆盖在脸上的残旗，露出一双红肿却燃烧着焚天烈焰的眼睛。所有的脆弱、迷茫、恐惧都被那滚烫的泪水烧成了灰烬，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与决绝。
她抽出那枚从未离身的赤玉簪。簪头朱雀的羽翼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冰冷的血光。没有丝毫犹豫，她握住旗角，“嗤啦”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写有“破军卫林铁山誓守”的那一角，连带着染血的布料，狠狠撕了下来！
残旗的撕裂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格外刺耳。
沈璃将那片带着林叔血誓的旗角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要将其融入骨血。随后，她举起赤玉簪，锋利的簪尖对准自己左臂的衣袖——那里，昨夜被灼夜失控狐火燎伤的焦痕犹在。
“嗤！”
簪尖划破布料，割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沈璃眼神冰冷，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将流血的臂膀高高举起，让温热的鲜血滴落在手中那面残破的沈家帅旗上！
一滴，两滴…鲜血迅速在暗红的旗面上洇开，如同绽放的赤色红梅，覆盖了尘埃，覆盖了旧的血污，覆盖了岁月的痕迹。沈璃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响起，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金铁的决绝：
“吾父沈烈，吾兄沈锋，吾妹沈鸾，吾沈家三百七十一口忠魂在上！”
“破军卫林铁山及众将士英灵在上！”
“今日，沈璃于此残旗立誓！”
“此身此血，尽付此仇！穷碧落，下黄泉，纵身化修罗，魂飞魄散，亦必以仇寇之血，洗尽此旗污秽！”
“如违此誓，天地共弃，永堕无间！”
血珠不断滴落，砸在旗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如同战鼓的余韵。她将那片撕下的、带着林叔血誓的旗角，与自己怀中那片朱雀血云锦碎片紧紧裹在一起，塞入贴身最里层的暗袋。两件浸透至亲之血的证物紧贴着心口，带来滚烫的灼痛，也带来冰冷的力量。
最后，她脱下身上那件被雨淋湿又被泪水浸透的外衫，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残破帅旗仔细包裹好，重新放回那个乌木箱子底层，再将杂物原样堆好。做完这一切，她如同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木架喘息，左臂的伤口仍在流血，染红了半截衣袖。
她看着那被掩盖的箱子，眼中再无半分软弱。锁妖井，葬魂渊，玄冥子，谢云州…所有挡在她复仇之路上的障碍，都将被这面以血重誓的残旗指引，一一踏碎！
沈璃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叠杂物的角落，转身，带着一身血气和决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库房。她没注意到，库房最深处、一个蒙尘的博古架顶端，一方小小的、不起眼的铜镜镜面微光一闪，映出了她滴血立誓的背影，随即光芒隐没。
清晏堂密室。
谢云州立于玄冰玉台前，指尖缠绕的冰裂纹在黑气侵蚀下又延伸了一分。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正是库房内沈璃滴血立誓的景象。当沈璃撕下旗角、割臂滴血、发出那泣血般的誓言时，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残旗血誓…”他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裂纹上划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沈家的烈性，倒是一脉相承。”
他抬手，水镜消散。目光落在玄冰玉台上那方裂纹密布的山河印上，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赤金色气息，正从印体的一道裂缝中悄然逸出，与库房方向残留的沈璃血誓气息遥相呼应。
“快了。”谢云州看着那丝赤金气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缠绕黑气的冰裂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而倦怠的弧度，“棋子既己执刀，这盘棋，也该见见血光了。”
他拂袖转身，雪青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寒气。密室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枯井回音般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