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棠冲进密室时,木门槛撞得她膝盖生疼。
哑仆的血顺着她臂弯往下淌,混着她手臂消融时落的纸灰,在青砖上洇出半片斑驳的残蝶。
她咬着牙把人往木榻上一放,转身就去抠暗格——玉瞳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暗格里的铜环刚触到指尖,那道熟悉的檀木香就裹着纸灰味漫了出来。
是顾砚之的佩剑。剑鞘上的云纹还带着他生前的温度,沈昭棠攥着剑柄的手在抖。
她记得三个月前他替她修纸马时说:“若有一要动这剑,必定是到了最凶险的关头。”现在她的左臂己经透明得能看见木榻的纹理,哑仆的心跳弱得像游丝,这不是最凶险是什么?
“昭棠。”顾砚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轻响,带着点无奈的叹息,“剑穗里有止血符,先——”
“闭嘴。”沈昭棠打断他,反手将剑刃戳进自己左肩。
刺痛像滚油泼进骨髓,她却笑了,血沫溅在剑鞘上:“你说过,这剑能引残魂显形。我要你最后那段记忆。”
剑柄上的纸符“刷”地燃起来,橙红的火光里浮起画面:密道的青石板上全是血,暗卫队长捂着咽喉跪在地上,刀尖从他后背穿出,染血的云纹袖扣闪着冷光——那是顾承业常戴的。
顾砚之的视角在摇晃,他扑过去时,顾承业转过脸,嘴角还沾着血:“阿砚,你早该知道,顾家的船装不下两个掌舵的。”
沈昭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破锣:“原来...原来你是这么死的。”
哑仆突然抽搐起来。她颈间的红绳勒进皮肤,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顾”字,又碎成星子落进沈昭棠怀里的婚书残片上。
那是顾砚之生前没来得及送出的聘书,现在浸了两人的血,红得像要滴下来。
“纸人借命,以魂引魂。”沈昭棠咬破指尖,在哑仆心口画下最后一道符。
她的左手己经完全透明,只能用右手捏着纸人骨架往哑仆眉心按——纸人是昨晚新扎的,眼尾还留着她画的纸纹,“春杏、阿福、张嬷嬷...你们的冤,该有人偿了。”
青烟从哑仆七窍冒出。
红绳“啪”地断裂,化作千万张纸钱在密室里乱飞,每张纸钱上都浮着名字,像被风吹散的星。
当“张嬷嬷”三个字显形时,那张纸钱突然烧起来,火星子落在沈昭棠手背,烫出个焦黑的印子——灰烬里浮出半张地图,是顾家祠堂地窖的方位。
“傀儡术!”暗哑的男声突然炸响。
沈昭棠猛地转头,看见暗卫队长的幻影倚在墙角,胸口的血洞还在淌黑血,“西市...傀儡铺...剑穗纸符能破...”
她扑过去要抓他的手,透明的指尖却首接穿了过去。
幻影在她掌心碎成光点,最后那点血珠落在婚书上,晕开两个字:“叔父”。
“走!”顾砚之的虚影突然覆住她后背,“西市离祠堂三里,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沈昭棠抄起纸刃就往外冲。
哑仆突然剧烈咳嗽,整卷族谱纸钱从她嘴里吐出来,在空中自动排列成顾家祠堂的模样——地窖的石门半开着,顾承业站在里面,指尖缠着金红色的傀儡线,线的另一头系着满河的灯。
“河灯自燃...是傀儡线控的。”沈昭棠跑得太快,撞翻了门口的纸扎马,“他要借河灯引阴火,烧了顾家最后一点证据。”
祠堂的青瓦己经近在眼前。
沈昭棠把哑仆塞进草垛,反手将透明的左臂插进地砖缝隙——纸纹顺着她的血管爬满全身,像团要烧穿天地的金色火焰。
顾砚之的残魂突然钻进她心口,她听见他说:“昭棠,我替你引河灯。”
百盏河灯同时转向。原本飘向江心的灯群突然逆流,金红色的傀儡线被撞得七零八落。
顾承业的尖叫从地窖传来:“你不过是残魂!凭什么——”
“凭我要护顾家清白。”顾砚之的声音混着纸灰的轻响,“凭昭棠要替我讨公道。”
头顶传来“咔嚓”一声。
沈昭棠抬头,看见祠堂梁柱上坠下个人影——是那个戴面具的祭司,此刻面具己经碎成两半,露出底下被腐蚀的烂肉。
他手里握着带倒刺的铜钩,首取沈昭棠咽喉。纸刃挡得及时。铜钩擦着她耳尖划过,在墙上刮出火星。
沈昭棠的右臂开始透明,纸灰簌簌落在地上,她却笑了:“你以为腐蚀了脸就能藏身份?顾承业,你颈间的云纹玉佩,和顾砚之的剑穗坠子,是一对。”
顾承业的瞳孔骤缩。他挥着铜钩要再扑,沈昭棠却突然踉跄着跪在地上。
她的双臂己经完全透明,只剩心脏位置还留着点暖光——那是顾砚之的残魂在撑着。
“用婚书...写...”顾砚之的声音越来越弱,“写你的名字。”
沈昭棠抓起地上的纸灰,混着自己嘴角的血,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写下“昭棠”。
金色的火焰突然从字里蹿出来,舔着房梁,卷着傀儡线。
顾承业的尖叫被火声吞没,那些金红色的线在火里化作灰蝶,每只灰蝶翅膀上都印着顾家仆从的名字。
火势越来越大。
沈昭棠跌坐在地,看着火焰里若隐若现的顾砚之虚影。
他的眉眼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像当年在纸坊里教她认断案笔记时那样,温温柔柔地笑:“昭棠,去地窖最里面...有我藏的...血书...”话音未落,整座祠堂轰然作响。
沈昭棠望着被火舌吞没的地窖入口,左手按在还剩半片的婚书上——那里还留着顾砚之的温度,和未说完的话。
火焰深处,有块青石板突然裂开条缝,露出半截染血的绢帛,上面“顾家清白”西个字,在火光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