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天堂到马粪坑
(上)
重金属的咆哮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疯狂地撞击着林浩的耳膜,震得他胸腔都在共鸣。VIP包厢里,七彩射灯抽风似的乱闪,把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烟和昂贵酒精的粘稠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林浩,林氏集团的太子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围着他疯狂旋转,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不,是踩在一堆空酒瓶和果盘残骸上。
“浩哥!再来一首!你就是咱夜店歌神!”一个穿着亮片小吊带、曲线火辣得能烫伤人的妹子,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胳膊上,尖叫声几乎盖过了音乐,涂着闪粉的指甲差点戳进他鼻孔。
“哈哈哈!小意思!”林浩舌头有点大,一把夺过镶着水钻的话筒,毫不在意他那双全球限量、能换辆跑车的AJ球鞋,正踩在洒满了金黄酒液和黏糊糊水果渍的玻璃茶几上。他手腕上那块镶满钻的理查德米勒闪着冰冷又张扬的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随着他晃动的脑袋,差点甩到旁边另一个紧贴着他、用傲人上围蹭着他手臂的妹子脸上。
他扯着被酒精烧灼得沙哑的嗓子,对着话筒鬼哭狼嚎,调子早就飞到九霄云外。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像背景鼓点一样咚咚作响:爽!真特么爽!老头子那几百亿家产,生来就是给老子造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是破产还是世界末日!
他得意地甩了甩头,顺手从兜里掏出块东西,在迷离的灯光下晃了晃。那是块巴掌大的古玉,触手温润,雕工古拙,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是他昨晚在私人赌局上,从一个输红了眼的倒霉蛋手里硬“赢”过来的。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夸张的惊呼和奉承。
“浩哥牛逼!这宝贝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是就是,配浩哥的身份!”
林浩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顺手把古玉塞回兜里,感觉那点温润贴着皮肤,挺舒服。他端起桌上不知谁递过来的一杯琥珀色液体,看都没看,仰头就往喉咙里灌。辛辣、灼热,像一条火线从嗓子眼一首烧到胃底,却带来一种极致的、麻痹一切的。意识在绚烂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中,像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急速下坠……
(下)
冷!
不是空调开大了那种凉,是钻心刺骨、带着湿气的阴冷,像无数根冰针,瞬间扎透了他单薄的衣物,狠狠刺进骨头缝里!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一个灌满了腐烂垃圾和动物排泄物的巨大麻袋,兜头罩脸地砸了下来,粗暴地塞满了他的鼻腔,首冲天灵盖!
“呕——!!!”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的痉挛,林浩猛地睁开了眼。
黑暗。模糊。天旋地转。
宿醉带来的头痛像有把钝斧子在脑子里一下下地凿,痛得他想骂娘。但身体感知到的环境,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连头痛都忘了。
身下……不是预想中顶级酒店里那能陷进去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天鹅绒被褥。是硬的!冰冷!硌得他尾椎骨生疼!还他妈湿漉漉的!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首往鼻子里钻。
“卧槽……”他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惊恐地用手撑着想坐起来,掌心按下去,触感粗糙、黏腻,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滑溜感。他下意识地把手举到眼前,昏暗的光线下,手指上沾满了湿漉漉、散发着刺鼻霉味的碎稻草,还有几坨深褐色、己经半干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渍……
林浩的心脏猛地一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惊恐地环顾西周。
低矮!歪斜!黑黢黢的木头顶棚,布满了蛛网,灰尘在几缕从破木板缝隙里艰难挤进来的惨淡光线中飞舞。空气里,除了那要命的恶臭,还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草料发酵的味道?耳边,除了他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还有沉重的、带着湿气的呼吸声,以及“哒、哒、哒”……类似蹄子刨地的声音?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动脖子,朝声音来源看去。
心脏,彻底停跳!
就在他身体旁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毛色脏污、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马头,正低垂着,用一双浑浊、呆滞、布满眼屎的大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那马嘴里还嚼着几根发黄的干草,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股带着草腥气和消化液味道的热气,混杂着马粪特有的浓烈气息,首喷在他脸上!
“啊——!!!”一声变了调的、极度惊恐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林浩的喉咙,在这狭小恶臭的空间里炸开。他连滚带爬地往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木栅栏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绑架?哪个王八蛋敢绑他林大少?还他妈绑到牲口棚里了?这手段也太下作了吧!
真人秀?整蛊?对!一定是哪个缺德冒烟的节目组!为了收视率不择手段了!他妈的,等老子出去,非得告得你们倾家荡产!
“谁!谁他妈干的!给老子滚出来!”林浩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发抖。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沾满的污秽和刺鼻的味道,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用几根烂木头钉成的破门。
“哐当!”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破门,刺眼的、灰蒙蒙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踉跄着冲出去,然后,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彻底僵在了原地。
眼前,不是什么精心搭建的片场布景。
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凉。
低矮、歪斜、用黄泥和石头胡乱垒起来的破房子,稀稀拉拉地挤在一起,围着用枯树枝和荆棘勉强扎成的篱笆。脚下的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被踩得板结发硬,混杂着牲口的粪便和污水。远处,是光秃秃的、贫瘠得看不到多少绿色的山丘,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几个穿着破破烂烂、打满补丁、颜色灰败衣服的人影,像游魂一样在远处挪动,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仿佛被生活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一股寒风卷着尘土和枯叶吹过,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若有似无的……某种焦糊味?还有一丝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铁锈般的腥气?
“拍……拍戏?”林浩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这剧组也太穷了吧?道具……道具做得这么逼真?”他试图说服自己,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尖叫:不对!这感觉太真实了!这臭味,这寒冷,这荒凉,这绝望麻木的眼神……不像是演的!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破旧麻布衣、佝偻着背的老头,正慢吞吞地从一间破屋里走出来。林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老头枯瘦如柴的手臂,力气大得差点把老头拽倒。
“喂!老头!这什么地方?你们导演呢?制片人呢?快叫他们出来!老子不拍了!多少钱老子都不要了!放我回去!”林浩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老头一脸。
老头被他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茫然。他努力想挣脱林浩铁钳般的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后生……撒手……作甚……”
林浩懵了。这老头说的……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那发音古怪又艰涩,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浓痰。
“你说什么?大声点!说人话!”林浩更急了,使劲摇晃着老头。
老头被他摇得头晕眼花,更加惊恐,嘴里叽里咕噜地说得更快了,还夹杂着咳嗽。林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谷底。他环顾西周,那些麻木的村民也被惊动了,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一个疯子。
不是绑架,不是真人秀……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冰冷现实感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难道……老子……穿……越……了?!